人說居移氣養移體,我移宮里十年了也就比在閨閣里更胖了一些。
唯美人與美食不可辜負,皇帝做到了前半,我做到了后半,挺好。
我才將娘和嫂嫂送出宮,滿宮里便傳遍了喜訊。
皇后有孕。
自太子薨后皇后的精神一直不算太好,有孕的消息出來后我帶著小七去椒房殿探她,見她素手按著腹部,眼睛里帶了光。
我笑嘻嘻地恭喜她,道:“娘娘莫要太激動了,好日子還在后頭呢。”
皇后看著我,眨眨眼,淚珠便滾了下來。
我嚇得一個激靈,小七比我反應還快些,她掏出自己的帕子上前去:“母后娘娘不要哭啦,七皇弟會在你肚子里一起哭的。”
小七對皇后這一胎抱著十二萬分的興趣,大概是因為她排行七,皇后這胎若是個皇子也會排行七的緣故。
皇后十分認真地朝我望來:“淑妃,本宮在這皇后位子上坐了這麼多年,你是唯一一個特殊的。”
我知道她在說什麼。
滿宮里就我一個把吃食和女兒都看得比皇帝重。
我也朝她笑笑:“深宮寂寞,不爭無寵,自然該多吃些,也算不辜負了御廚。”
皇后拭去眼角的淚,朝小七露出溫暖的笑容:“永瑞公主長得真好。”
“能不好嗎?”我吐槽,“娘娘您是沒見著,這孩子天天跟我搶吃的,蟹黃包,水晶蝦,東坡肘子,蜜汁鴨舌,紅燒鵝掌,醋溜海參,棗泥糕,燕窩粥,清蒸鱸魚,紅燒黃魚,枸杞烏雞湯……她全都要搶,搶了肉,連龍須菜,清炒菌子,香菇素雞都要搶!”
皇后忍俊不禁:“淑妃這口條,菜名兒倒是報得順溜。
”
小七在一邊聽得口水漣漣,扯了扯我的袖子:“母妃,小七想吃瑪瑙豆腐了!”
你說我養這孩子干嘛的呢?天天搶我吃的。
皇后有孕之后停了每五日一回的請安,我倒是常常帶小七去探她,皇后喜歡小七,大概是因為小七每次都口口聲聲說著皇后肚子里是“七皇弟”吧。
滿宮里有兒子或想生兒子的女人,誰不巴望著皇后生公主呢?
尤其是姜微。
皇后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,姜微的笑容一點也沒變過,始終是一副恭敬的模樣,我漸漸放下心來。
皇后懷孕五個月的時候,姜微請我去她的弘康宮坐坐。
我帶著小七去了,小七和五公主五皇子玩得很高興,姜微坐在我對面,揮退了宮女太監,朝我嘆氣。
當年的寶珍姑娘,早就沒了那股子雍容華貴的端莊氣息,我恍然間想起已去了的施瑤,其實施瑤保留自己的時間比姜微還長些。
“阿卿,我真的好羨慕你。”姜微說,“你入宮時就是那樣,如今也還是那樣。”
這又不難。
但我并沒有反駁她,她入宮時與我并不一樣。
世界上能有幾個人如我這般幸運呢?甫一入宮就是高位嬪妃,家世也好,不需爭搶日子也可以合心舒適。
施瑤不是我,姜微亦不是,我無法用我的立場去指責她們。
她們入宮來,需為了自己的待遇爭,為了自己的生活爭,為了自己的孩子爭,還要為了自己的家族爭。
我回到長寧宮的第一件事,就是吩咐嬤嬤檢查我與小七身上的所有東西,不對勁的通通燒掉。
小七的荷包里有幾顆糅合了麝香紅花等物的珠子。
我毫不猶豫地將整個荷包燒掉了。
姜微終究是與我走上了不同的路。
皇后生產的消息傳來的時候,我正在喂小七喝玉米羹。
聽到消息的時候,我立刻抱上小七,上了鸞輦,急急忙忙地趕去了椒房殿。
姜微比我遲不了多少,她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擔憂,可我看得出,她的眼睛是冷的,淬著光,含著刀子。
穩婆跌跌撞撞地從屋子里撲出來。
皇后難產了。
皇帝對皇后是有真情誼的,他捏碎了手中的茶盞,斬釘截鐵地說保大,下一瞬卻聽皇后在產房里聲嘶力竭地哭喊出來。
“三郎!保孩子!保孩子!阿瑾求你了!保孩子!”
皇帝也哭。
“瑾娘,你聽我話,活下來!”
皇后的聲音漸漸無力,只是哭著的。
“保住孩子!”
皇帝不說話了,他垂下頭,我看到他面前的毯子上開始洇開水跡。
三個時辰后,七皇子誕生。
皇后大出血。
她在產房里發出極微弱的聲音:“請珠淑妃與陛下來。”
我對產房血污并沒有什麼忌諱,也無心提起裙擺,大步踏入產房,跪在她床頭邊。皇帝站在我身后,低下頭瞧著她。
皇后的手抬起來,輕輕的遞在皇帝手里。
“三郎呀,我不能陪你了,孩子交給珠淑妃,我放心些,我相信她,你也要好好的。”
皇帝從喉嚨里擠出一個“嗯”來,我感覺到正上方有水珠落下。
皇后又看向我。
“珠淑妃,我知道你是好的,孩子便托付給你了。”
我朝她點點頭,鄭重地應下了。
皇后去了之后,七皇子被賜名為慎之,送到了長寧宮來。
滿宮里都知道,我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下任皇后了。
我卻無心于此,而是認真排查著椒房殿的那群宮人。
皇后的死絕不會如此簡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