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此又傳出一個不近女色的名聲。
但那時我不曾聽過他的名聲,只覺得在我眼里,他是個溫柔細心的少年郎,就是話少。
我們在同一個家塾中啟蒙念書,于是自那之后,我常去尋他。
起初他還避嫌,不肯與我親近。
但時間久了,他從最初的冷著臉驅趕我,到后來默不作聲地聽著我說,還特意給我請了教習游泳的女師傅,以免我下次落水時他不在。
「這家宅之中水池不算淺,我不可能每次都能趕到,你習得了之后便能自救。」年少時的蘇二公子神色冷淡地看著我道,話音里沒有多少感情。
可我卻注意到他眼底的溫和。
他這人啊,只會做,說不出什麼好聽的話來。
但奈何我偏偏吃這一套。
我送過他許多東西,香囊,荷包,糖人,風箏。
他臉皮薄,都沒有回禮。
我也不在意,那樣的日子過了五年,直到上元燈節前夕,我終于鼓足了勇氣想同他訴說情意。
卻怎麼也沒想到,會在遇見元宿之后,就把他忘了,忘得徹徹底底!
一直到我死前,都不曾再想起。
「怎麼了,可是頭疼?」見我紅了眼眶,蘇景安蹙眉,轉頭就喊大夫。
我按住了他的手:「不用,我沒事,就是想起來了一些以前的事。」
我原來還當是蘇景安要給小世子找一個娘親,現在想來,許是他那時知道太子要娶的是孟家嫡女,怕我難堪,所以才來孟府求娶我。
他看似薄涼,可最是心軟。
「對不起,上元燈節……那日是我食言了。」我垂眸,眼淚順著臉頰落下,自責和愧疚像是潮水一般將我裹挾,連呼吸都覺得有些困難。
那天,他說了會來就一定會來,定然等了我許久。
可,最終卻沒等到我。
他一定生氣的吧。
下一刻,有溫熱的指腹揩去我的眼淚,一道溫和的嗓音自上而下傳來,隱含期待:「那你那日,是想對我說什麼?我現在還能知道嗎?」
我淚眼朦朧地抬頭,對上那雙溫柔的眸。
他,在期待?
聯想到這段日子他的所作所為,我有些激動起來。
所以……所以他也是心儀我的嗎?
一時間,心跳如擂鼓。
我紅了臉,仿佛回到了那燈火絢爛的夜晚,可我卻說不出來什麼。
因為,我當年的心愿已經實現了啊。
那就是,嫁給他。
12
沒有等到我的回答,蘇景安勉強牽起笑容,摸了摸我的發:「罷了,等你想說了再告訴我。」
我:「……」
說罷,他站起身:「天色晚了,你受了傷,先休息吧,我去書房睡好了。」
我抬眼看向窗外,不知何時天色已經黑下來了。
他轉身,但沒走出幾步,就停下了腳步。
不可思議地轉頭。
我垂眸,松開了拽住他衣袖的手,囁嚅道:「夜深露重,書房冷,還是留在這吧。」
這話一出,他的眸色微微暗沉下來。
良久,才從喉間擠出一句:「好。」
等到洗漱過后,他和衣躺在一邊,呼吸從平穩到微微急促,再到轉過身去。
我側眸凝視著他寬闊的背,到底是年少就喜歡的人,錯過了那麼久,又再次心動,不由得心猿意馬。
但下一刻,我忽然想到另一件事。
前世蘇景安英年早逝,我原來還當是他身體不好,可這半年來,他作息規律,身子強健,壓根不像是會突然病重的人啊?
那他,到底是因為什麼死的?
13
這個問題徘徊在我腦海里,但也不好貿然問他。
等我回過神來時,手已經環住了他的腰。
下一刻,我明顯感覺男人的脊背一僵,緊接著,微啞的嗓音傳來:「怎麼了?」
我抿唇,想了想,故作輕松道:「王爺,如果有一天我突然不在了,你會難過——」
我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,就被打斷了。
他轉過身來,淺淡的眸子對上我的視線,嚴肅道:「不許說這樣的話!」
我一頓,也沒繼續試探:「……好。」
但心底卻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,或許,有一個地方能給我答案。
14
休沐日過去,蘇景安正常去上朝。
我目送男人離開,又命嬤嬤送小世子去學堂之后,這才和桃枝一起出發,前往紅云寺。
「王妃,您是想去祈求什麼呀?」坐在馬車里,桃枝自打跟我進了王府之后就少有出門的機會,這會兒興奮的不行。
我輕聲道:「去問個答案。」
「什麼?」我說得輕,桃枝沒聽清,又扭頭來問我。
我搖了搖頭,轉了話鋒:「當然是去求個平安。」
聞言,桃枝瞬間笑瞇瞇地:「哦喲,定是替王爺求的吧?」
我:「……」
就你個小丫頭聰明。
紅云寺距離王爺府不算太遠,馬車走上半個時辰便到了。
但當馬車停下時,我的視線隨著高聳入云的寺廟下移,落在那漫長到看不見盡頭的長階上時。只覺得腿軟。
這臺階也太多了吧!
世人都說,紅云寺極為靈驗,但若要得償所愿,那必然要心誠。
是以爬上這千層臺階便算是一層考驗,更有甚者,一跪一叩首。
桃枝在看到這漫長的長階后瞬間成了霜打的茄子:「要不王妃,咱們換一個?」
我沒有回答,提起裙擺,走上了臺階。
見狀,桃枝也無可奈何,陪著我爬上了紅云寺。
等我們抵達山頂的時候已經氣喘吁吁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