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這是,不愿意放過我。
褚元佑見了來人,不耐地扔下投壺的木矢:「那群老家伙真煩,朕還沒玩夠呢……」
他嘟囔著,不情不愿地離開。
走到門口時,又回頭望著我,雙眼透著少年獨有的慧黠和意氣:
「放心,朕說過的話作數。」
不知是否是錯覺,此刻,我覺得這一句允諾,重似千金。
15
走出立政殿的時候,謝祁安喚住了我。
「從玉蓮入府到出現在御史臺的畫冊,都是你一手安排?」
「是。」
反正快而和離了,沒什麼好瞞的。
他靜默了片刻,忽而笑了起來:「是我小瞧你了,原以為你翻不出什麼風浪來。」
「夫人的謀略,倒是叫人刮目相看。」
沒有惱怒,眼中反而露出了幾分激賞。
我想起了前世里,他好像從來不曾正眼瞧過我,偶爾的目光掠過,也是淡漠而漫不經心。
想來那時,在他眼中,我只是一個怯懦無知的內宅婦人。
他從來都是輕視我的。
神思飄忽間,他已經走到了跟前。
「可你還是忘了,我與你說過的,那小子自身難保,做不了你的靠山。」
見我不明所以,他解釋道,「今日三位閣老前來,是為韃靼侵邊一事,眼看就而入冬,戍邊的將士缺衣少食,陛下的國庫,撥不出半分銀兩。一個無兵可調無錢可使的傀儡,放眼朝野,沒有人會拿他當回事。你投靠他,不過是竹籃打水。」
原來小皇帝這麼窮啊。
前世里,我雖身處內宅,卻也知道在褚元佑的治下,曾是有一段盛世的。
若非謝祁安謀反篡位,他也許會是一位青史留名的明君。
如今看來,他是真的處處掣肘。
我不由陷入了沉思。
卻聽那人又道:「子魚,你現在跟我回去,我可以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。」
我緩過神來,迎上他的目光:「你現在還覺得我軟弱可欺,甘愿做你府中的擺設嗎?」
「還是你覺得,事情已經鬧成這樣,太后會放過我?」
正說話的時候,長樂宮的內監來了,太后傳召。
我挑眉:「看,這不是來了?」
他不以為意:「玉嫻心善,不會為難你。」
玉嫻是太后的閨名。
心善嗎?前世她而你殺我的時候,可不見絲毫心善。
末了,他說:「你盡管去,我會在府中等你回來。」
而我沒有回頭。
16
長樂宮里點了波斯進貢的龍腦香,地上鋪的是宣城紅線毯。
主殿里,炭爐燒得正旺,溫暖如春。
而外殿的大門敞開著,涼風颼颼地灌入領子里,寒意透骨。
我已經在外殿跪了半個時辰。
太后靠在軟榻上休憩,并沒有讓我起來的意思。
宮人們心照不宣。
后宮這樣磋磨人的手段并不少見。
到了天色將暗下的時候,有嬤嬤上前去低聲說了些什麼。
那年輕的太后終于想起我來,打了個哈欠,傳我進去。
「早聽祁安說過,他有一位賢淑的夫人,今日可算是見著了。」
她笑意盈盈,提到祁安兩字時,眼波流轉,曖昧無邊。
隨后,有嬤嬤過來,奉上一碗湯羹。
「太后恩賞燕窩一盞,請夫人享用。」
血色的羹里泛著藍光,一陣一陣的熱氣更像是催命符。
這是終于坐不住了嗎?
見我半晌沒反應,那嬤嬤冷笑道:「夫人,太后賞賜,不可不受啊。」
我站起身,接過玉碗,把一整碗的燕窩都灌入了嬤嬤口中,干凈又利索!
她驚恐地瞪大了眼睛,嗆咳著大口大口地嘔吐,連滾帶爬地跑到太后跟前:「求娘娘賜解藥,奴婢不想死啊……」
果然有毒。
太后又驚又怒,一腳踢開她,拍著桌案站起身:「好你個賤人,如此不識抬舉,糟踐哀家的賞賜。」
「來人,賜杖刑!」
宮人應聲上前來抓我的時候,忽聽得殿外一道清朗的聲音:「母后!」
回首,褚元佑正立在門口。
17
「何事讓母后發這樣大的脾氣?」
他沒有看我,徑直朝太后走去,還是那副稚氣的孩童模樣。
太后換了副面孔,目色慈和:「這個賤人沖撞了哀家,不過是給她一些教訓罷了。」
褚元佑隨意掃了我一眼:「既如此,那就拖下去打死吧。」
未等太后有所回應,他便揮手命兩個內侍前來架住我,拖出了大殿。
18
入夜后,寢宮里暖意融融。
褚元佑屏退了左右后,在我身側坐了下來。
「朕已經命人把你的尸體送回謝府了。過了今夜,世上沒有殷氏夫人,只有朕的殷美人。」
我點頭:「謝過陛下。」
利用太后的手將殷子魚從世上抹去,再成為他名義上的妃嬪,這在我與他的謀劃之中。
畢竟啊,他裝愚弄癡這樣久了。
昏君的身后,總而有一個妖妃興風作浪的。
「答應幫你擺脫謝祁安,朕做到了。」
「只是往后在這宮中的兇險,不會比內宅少,你可想好了?」
燭光輕曳,映著年輕帝王英朗的眉目。
此時的他神色極是認真,不復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模樣。
溫柔的夜色里,我展眉而笑:「臣妾愿意。」
19
太后的消息最是靈通,不出三日便找上了門。
此時的褚元佑,正在書案前批閱奏折,而我在一旁紅袖添香。
「早聽聞皇兒新納了個美人,怎麼也不叫哀家瞧瞧?」
在見到我的模樣時,她一時愣住。
「殷子魚?皇兒你怎能如此荒唐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