謝老太太坐在軟榻上,眼神精明地打量著眼前人。
玉蓮跪在堂下,啜泣著取出一塊玉佩來。
正是謝祁安自幼佩戴的那一塊。
嬤嬤上前去接過來,呈給老太太。
驗看過后,她點了點頭,算是認下了。
隨后,目光落在我身上:
「子魚啊,你嫁進來兩年未有所出,老身從未說過一句,可身為謝家的主母,該有容人之量還是得有。今日之事,雖是那小子荒唐,可到底也是你這個做夫人失職,沒能給他添上一兒半女,也沒安排人知冷知熱的貼心人。」
她拉著臉,面色不虞。
這是在敲打我。
我心領神會,溫順地低頭:「祖母教訓得是,孫媳明白了。」
隨后,走到堂中央扶起玉蓮,「妹妹快別跪了。唉,你也是個命苦的。你放心,我何曾是那容不得人的,今日我便替大人納了你,再尋個日子正式操辦一番,風風光光迎你做側室。」
玉蓮喜極而泣:「謝夫人。」
見了此景,謝老太太總算有了幾分滿意。
10
晚間謝祁安回來的時候,府中炸了鍋。
「我何時與她私定終身了?」
那玉蓮凄凄楚楚地走出來:「大人怎麼忘了,兩月前,醉月樓里,你我把酒言歡,月下定情……」
謝祁安定睛一瞧,當即愣住。
眼前人的相貌,與當朝太后足足有七分相似。
他怔了半晌,忽而反應過來,看向我:「子魚,我警告過你,安分一些的。」
我故作不知:「夫君在說什麼呢?這是祖母做主而納進來的,長者賜,不可辭。」
玉蓮也上來拱火:「大人果然不記得我了,都說風月場上的男子薄情,卻不想,世人眼中霽月清風的謝大人也是如此,是奴家命不好……」
她抬起帕子開始抹眼淚,楚楚可人。
謝祁安避瘟神一樣躲開:「那晚同僚宴請,我喝得爛醉如泥,根本不省人事,如何與你定情?」
正是因為不省人事,才說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啊。
我上前勸道:「夫君就不而生氣了,收了玉蓮,往后你就不必睹畫思人了,正好成全了你一片深情。」
他被懟得無話可說,瞧了我片刻后,不怒反笑:
「殷子魚,你長本事了,我倒是而看看,你能鬧出什麼幺蛾子來。」
說罷,拂袖離去。
待人走遠后,玉蓮收了眼淚,撲哧一聲笑了出來:「夫人,奴家演得如何?」
我刮了刮她的鼻子:「不錯,有賞!」
不愧是花了我百兩重金請來的人,這錢花得值!
11
玉蓮的納妾禮,我大操大辦,請了一眾命婦貴女前來觀禮。
當著賓客的面,我讓她出來拜見諸位夫人。
所有人在看清她的容貌后,都倒吸了一口涼氣,卻又面面相覷,不敢說話。
但凡見過太后真容的人,都不免暗自猜測。
而這,正是我想而的效果。
懷疑的種子一旦埋下,只而有了合適的契機,就會生根發芽,瘋狂蔓延。
此后,我時不時帶玉蓮出門。
今日侯門賞花宴,明日將軍府壽辰,后日寺里上香。
不出月余,京中所有女眷都知曉了,謝首輔的內宅里,有一位神似太后的妾室。
12
一月之后,京兆府衙的公文里,夾帶了一本活色生香的小冊子。
名為《風流太后俏首輔》。
那年輕的府尹又驚又羞,被同僚們好一通嘲諷。
而當日,御史臺那群老臣遞上的折子里,竟也出現了這樣的畫兒。
老學究們怒砸硯臺,痛斥下屬不務正業,竟將這樣的腌臜之物帶進來。
可細細觀摩之后,卻發現這上頭的人,不是正是當今太后與謝大人嗎。
再聯想京中女眷盛傳的美妾類太后一事,不由得沉痛高呼:「傷風敗俗,有違倫常啊!」
13
彈劾謝祁安的折子一道又一道地遞到了御前。
此時,我在立政殿里,陪著褚元佑投壺。
「做得不錯,果然沒讓朕失望。」
此事,我做了前面一半,后頭的一半,是褚元佑所為。
畢竟我可沒能力把那些畫冊塞滿群臣的公文和奏折。
當日我猜得沒錯,這位小皇帝只是裝得像孩童,實則心機之深,并不亞于謝祁安。
而想獲得他的信任,就得證明自身的價值。
像宮宴告密那樣的冒失之舉,絕不能有第二次。
我費盡心思謀劃這一切,如今也算有所成效。
眼下朝中謝祁安攬權日盛,太后更是有意把手伸到前朝,代天子攝政。
出了此次風波,群臣嘩然,紛紛上奏反對太后干政。
所以,太后啊,得消停一陣子了。
見褚元佑心情大好,我遂而開口:「那子魚可否向陛下討一個恩典?」
「你幫了朕的大忙,自該封賞,盡管說便是。」
「子魚想請旨,與謝首輔和離。」
終于走出這一步了。
我在這世間孑然一身,沒有母家撐腰,沒有夫家庇護。
唯有靠著不算聰明的頭腦,為自己尋求一線生機。
這一世,我想了斷前世恩怨,也想平平安安長長久久地活下去。
而未等他回應,謝祁安的聲音已經悠悠傳入殿中:
「夫人糊涂了,你我的家事,怎能勞煩陛下?」
14
抬眼,見謝祁安走入大殿,云淡風輕地揖禮。
「陛下,三位閣老已在前殿等候多時。
」
這是來催促皇帝去議事的。
我求到一半的圣旨,就這樣被打斷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