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本該把它扔了,可我舍不得。
盡管他靠著謝明芙才撈了個官位,用我作代價,我也只帶走了那盒胭脂。
人牙子是要搜身的,帶錢也沒用。
郎憲之從我身邊路過,他好得意,官袍加身風光無限。
為什麼不看看我?
「我會回來的。」
那人側過身子,狹長的鳳眼含笑,「蠢貨。」
我的確是個蠢貨,如果不是我為了郎憲之的前途告訴他太傅和謝明芙的行蹤,他也靠不上這棵大樹。
只不過我沒想到,他發達了的第一刀就來捅我。
驢車晃晃悠悠,我娘卻一直咳嗽,咳著咳著就咳出血來。
大夫人總磋磨她,我知道。
「燕塞,好遠啊。」
「是啊,好遠。」
我們是賣給人家做奴才的。
其實就是關在屋子里的暗娼。
我心說謝明芙可真是能裝,明面上一副菩薩心腸,背地里一點活路都不留。
我掏出那盒胭脂,趁著夜色在肌膚上點下紅點。
「這是做什麼,晚棠不要管我了,不如叫我死了。」
「說得什麼話,得活著,活著才能回長安。」我睜不開眼,風里好多沙子,吹得人流淚。「回去了,才能叫他們磕頭賠罪。」
我娘笑笑,抬起胳膊看上面的紅點。
「我的晚棠就是聰明。」
她從頭發里摸出幾顆金子,「這是大夫人賞我的。」
「這不叫賞,她都讓你去碳里摸戒指了,這些金子哪夠。」
我娘喘著氣,聲音很小,「我本來想給你做嫁妝,就是嫁個白漢也好,不要在府里。」
我的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,「你別死,我們會好起來的,熬過去就好了。」
那些金子被塞進我的手里,握了握,怎麼也握不緊。
燕塞的風太大了,夜里落了雪。
人牙子只給了我們幾捆稻草,風嗚嗚地灌進來。漸漸地,娘就沒了聲音。
如果是在長安,哪怕是夜以繼日干不完的活。我也可以不停地干,我們總有一個房間,總能買幾副藥,總能活過這個冬天。
我貼在娘身上,兩個人都是冷的。
「睡吧,等睡醒了我就帶你回長安。」
人牙子來了,遠遠地不敢靠近。
我和娘身上都生了紅點,像是天花,這可是要人命的瘟疫。
那兩人罵了幾句,把我們留在這破屋自生自滅,連驢車都走得格外急。
風依舊很大,但出了太陽,也沒那麼冷。
那幾捆稻草都在我身上,我娘什麼也沒蓋。
我想哭,又哭不出來。裹了稻草,拖著我娘到外頭,架起枯枝一把火燒了個干凈。把骨灰收好了,也不知往哪走,就朝著太陽走。
一晃,都過去三年了。
我從夢里驚醒,才發覺臉上濕漉漉一片。
好久沒哭過了,眼淚總是讓人憐惜的。
戚守言擦去我的淚水,「做噩夢了?」
我撲進他的懷里,「夢見殿下不要我了。」
那人撫摸我的頭發,不知在想什麼。
「晚棠這麼單純,到了長安怎麼活得下去。」
「能跟著殿下,就算死了也愿意。」
他仍舊沒有回答,我還得想想辦法。
4
傳言太子和太子妃舉案齊眉,相敬如賓。
傳言就是傳言,傳言一點也不靠譜。
如果真的那麼恩愛,謝明芙寄來的信戚守言怎麼會一封也不看。
火舌舔上我的指尖,謝明芙的信和她這個人一樣令我作嘔。
我的手已經很光滑了,好像那個灰頭土臉的寧晚棠消失了。留下的只有這個溫柔妖嬈的寧晚棠,可我知道現在的我站在謝明芙面前,和三年前沒什麼兩樣。
她用一根手指就可以碾死我。
謝家不需要我,我也不稀罕謝家。
我要建立自己的勢力,總有人會追隨我的。
戚守言連著打了幾場勝仗,再這樣下去過不了多久就要回長安了。
我一定要跟他回去。
手里的信終于都燒完了,我起身拿過布條一層又一層纏在自己的肚子上。
我的肚子里什麼也沒有,我知道,星月不知道。
她跌跌撞撞地跑出去,戚守言才剛回營。
過了大概一刻鐘,腳步聲踢踏踢踏傳來了。我深吸一口氣,繼續手上的動作。
「你在干什麼?」
戚守言居高臨下,語氣森冷。
我甚至有種被他看穿了的錯覺,好在我穩住了。
虛假地眼淚說來就來,我幾乎泣不成聲。
「我說過,不會讓殿下為難。」
「為難什麼?」
「殿下不是要回長安了嗎?」
我聽見戚守言嘆息,像是無可奈何后的妥協。
我抬頭,對上戚守言的雙眸,他在警告我。
「晚棠,你會沒命的。」
命運不會眷顧膽小的人,想要的東西要豁出命去。
反正我只有爛命一條。
「沒有殿下,不如現在就死了。」
戚守言蹲下身子,一圈一圈扯開我身上的布條。大手覆在我的肚子上,目光也變得繾綣溫柔。
「好好照顧自己,這可是我的孩子,第一個孩子。」
他仰著面,「我和棠棠的第一個孩子。」
真是惶恐,這里面什麼也沒有。
除了滿腹的算計和壞水。
燕塞平定,最后的收尾工作交給將領們。我坐上馬車,浩浩蕩蕩一群人往長安出發。
星月有些不舍,舍不得林柏安。
她是個啞女,被金人欺辱。是林柏安救了她,為此兩個人關系密切。
我拍拍星月的手安慰她,「不要著急,林將軍不日也會返回長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