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妹妹不哭,不疼不疼!」
清遠侯震怒之下,根本不聽爹娘的解釋,只一聲死令,將我沈家一夜滅門。
鋒利的刀子寒光而進,帶血拔出。
我的爹娘流著淚絕了氣息,到死都沒有閉上眼睛。
癡傻的兄長卻拼著最后一口氣,飛撲到了我身上,為我擋了無數刀劍。
「妹妹呼呼,妹妹不疼!」
無數刀從兄長后背進入,穿進了我的皮肉又被拔出。
兄長死了,我卻在他的肉盾掩護下帶著一身傷,僥幸撿回一條命。
躲在水井里,看著我沈家宅院被大火燒了一夜,才帶著滿腔恨意入了京城,做了數年梳頭女。
仇人近在眼前,可我這毫無倚靠的小婢女,不僅近不得高門貴女身,甚至在一歲大過一歲的年紀里,在越來越多惡心的黏膩眼神里,快要自身難保了。
直到前年,我才得了機會,走進了江家內宅。
當然,那也是我設計的。
畢竟蠢貨江嶼,我是能將陸家扳倒的唯一希望。
4
我記得那日的雪很大,世子爺惹了心上人生氣,在大街上,陸瑾嫻旁若無人地囂張吼道:
「要我原諒你也行,像爹爹一樣,親自為我打張狐貍皮。」
那天我因梳頭時手重,帶下了官夫人頭上兩根黑發,被嬤嬤打了手掌,攆出了門。
我知道,那只是借口。
她讓我去伺候喜歡雛兒的偷腥吳老爺,卻被我悄悄告訴了吳夫人。
她失了五十兩白銀,便要拿我撒氣。更要逼我主動低頭,任她拿捏。
那日的天真冷,我穿著單薄的衣裳,孤零零地站在漫天風雨里,甚至看不到明天和出路。
可我的仇人,因心上人吃茶晚了半刻鐘,鬧得盡人皆知。
「女孩子的心很好哄的,她要什麼,你給她便是!」
我包著頭故意從江嶼身后走過,假裝不經意的一句話,卻是要送他去死。
他茫然站了片刻,果然還是只身去了深山,要為心上人打一只百年狐貍做歉禮。
我拿娘唯一留給我的一對耳墜子,換了一匹馬,跟在了他身后。
想殺他,我也那麼做了!
將他拴在山腳下的馬故意放走,而后在他獵狐貍的時候,把他當作獵物,用樹枝模仿出的狐貍腳印將他引進了數丈深的陷阱里。
當我準備一石頭砸進坑底,讓下面的人死無葬身之地的時候,卻聽見他在陷阱里對陸瑾嫻表著深情:
「嫻兒,對不住了。」
「年少時沒有護住你,讓你遭了傻子一家欺辱。如今大婚在即,卻又要離你而去,引你傷心一場了。」
讓我家破人亡的陸瑾嫻,不僅有爹娘庇護,還有竹馬到死的深情不二。
可被她害得家破人亡的我,殺了江嶼便要四處流亡,連個遮頭瓦片都沒有。
抱在懷里的石頭猶如千斤重,壓得憤怒無比的我,大喘粗氣。
石頭上的棱角似是帶著倒鉤刺,通過麻木的指尖,扎進了我的心臟里,密密麻麻都是痛。
「如此深情,我怎能不成全。」
「既是有情人,死也該成雙成對的。」
于是,凍僵的江嶼,被恰好找固發的草藥賠給官夫人的我,從陷阱下救出。
為消除他的戒心,我將我脖子上他的人落下的刀疤,狠狠割開,美其名曰救他時落了傷。
迎著滿京城的目光,我一步一步將他背回了江府。
我與世子爺的肌膚之親,和對他的救命之恩,無可辯駁。
可他能給我的,只是妾室的身份。
為表明不為攀附權貴,我是鬧著要走的。
調查過我底細的江夫人卻不肯:
「你若就這麼走了,便是要全天下的人戳我江家脊梁骨的。」
「何況身為女子失了名節,又哪里能容得下你。」
江嶼沉默著,眼中的抗拒全落在了我的身上。
我坦然一笑,回得磊落:
「沒關系的,剃了頭發當姑子也是一輩子,我們這種人,能活著就夠了。」
「世子爺若是覺得虧欠,便給我十兩銀子吧。去寒山寺路途遙遠,安安只要十兩銀子車馬錢。」
說這些話時,我刻意扯了扯脖子,傷口滲出的血,染紅了衣襟,將江嶼要說出口的「好」字堵在了咽喉里。
他訕訕而逃,再也沒有更好的時機能讓他開口趕我走了。
只滿京城都在背后叫我「江家小夫人」,讓未來的江夫人陸瑾嫻怒不可遏。
5
她大鬧過,拽著江嶼的袖子讓他把我這個不要臉的臭女人趕走。
得到的卻是江夫人的冷笑:
「便是還沒過門,就連后院里一個女子都容不下了。陸小姐的規矩,是跟著誰學的?」
江嶼將摔門而去的陸瑾嫻堵在了門口,抱著她發誓:
「安安與我有救命之恩,我不能毀了她名聲還毀了她人生。但我發誓,我心里只有你。若違背此誓,不得好死。」
站在迎客松下的我淡淡一笑:
「他日誓言應驗,不要哭才是。」
陸瑾嫻仍覺不滿,胡攪蠻纏道:
「她就是貪慕富貴。有什麼了不起,便是她不救你,你就當真會死嗎,不過是幾片雪花,哪有那般嚴重!」
江嶼的臉色頓時便冷了下來。
瀕死感的無助與絕望,他這輩子都不想再試第二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