孟玉閣都尷尬地站著了,而她跪出了一層薄汗,仍然遲遲不肯起身。
果然下一刻,裴泊遠匆匆趕來。
她楚楚可憐地跌坐在地上,哀哀地喚裴郎。
裴泊遠不去看她,倒是看著我,眼中多了幾分愧疚:
「枝月,這些日子聽說你病了。」
說罷,他又看著地上泫然欲泣的婦人皺了皺眉:
「枝月素來性子軟,你不要逼她。
「若是再讓我瞧見你難為她,也別怪我不顧夫妻情分。」
我低頭思忖片刻,茶里茶氣道:
「妹妹也不是故意的,雖說摔了個茶盞也嚇到了我,裴郎不要為此與妹妹離心才是。」
「你要傷她?」裴泊遠的聲音重了,「你無端找茬也就罷了,怎麼還敢傷她?」
「那是她自己摔的!」她慌忙爭辯。
我低頭一語不發,只繞著手里的帕子。
「我知道枝月你心里難受,只怕不撐著強勢的樣子,早讓旁人欺負了去。」裴泊遠嘆了口氣,「枝月,你若遇上什麼事,只遣人來裴家商號知會一聲,我就來與你排解,前些日子我去了趟外省,一時疏忽了你的病,實在心里不安。
「更何況,娶別人是我母親的主意,非我本心。」
我嘆了口氣,抬起頭眼里已經蓄上眼淚:
「我知你苦處,早已不氣你另娶,只盼裴郎與佳人琴瑟和鳴。」
說話間,我下意識開始盤算。
除去到手的南樓,新安當鋪,嬌顏坊和五色坊,近日裴家又訂了一批生絲,不知有沒有機會做筆生意。
如果能成,一定能擠兌死沈無由。
「其實嫁人也非我本心……」
不等我說完,忽然覺得后腦一涼。
我僵硬地回過頭,卻發現匆匆趕來的謝瑯。
他額角薄汗,卻黑著臉:
「丫鬟來報,我以為你受了好大的委屈,所以趕過來。
「原來最大的委屈,是嫁給我。」
我看看裴泊遠,又看看臉色難看的謝瑯,一時間左右為男。
我有些摸不著頭腦,成親不是假的嗎?他又在生什麼氣?
但是當務之急是先給謝瑯順毛。
「……謝郎,我不是……」
「你叫我什麼?」
叫什麼?
我怎麼知道叫什麼?
「非我本心是吧,那洞房夜你說的都是假的?」
說什麼?
我隨口說的我哪記得?
「家事,讓各位見笑了。」
不等我反應過來,謝瑯已經將我攬進了馬車。
傍晚時分的風還是刮得人骨頭痛,我出去時還是午時,并未穿得太多。
如今月亮升起來,我才覺得冷。
謝瑯接我下馬車,卻將大氅披在我身上。
「你不生氣啦?」我摸著肩上厚厚的披風,心里忽然有點愧疚。
「兩碼事。」謝瑯依舊冷著臉不為所動。
臥房里,我為他倒了熱酒驅寒,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衣擺:
「……小白?」
他無動于衷。
「……白白?」
他冷著張臉。
「……夫君。」
他眉心一動。
「夫君,我是騙他的,那他妻子過來找茬,我自然也要讓她不痛快嘛。」我瞧著他的臉色,一點點哄他,「別生氣了嘛夫君,喝杯熱酒暖暖身子。」
我一口一個夫君,謝瑯的臉色肉眼可見地緩和下來。
一杯杯酒飲下,房中的地龍也暖了。
他架不住我纏,嘆了口氣:
「小騙子。」
什麼?我騙他什麼了?
「不是答應了我,不分開嗎?」
是啊,是答應了,不跟那些地契分開啊。
「為什麼要嫁給我?」
因為你能保住我,不然、不然還能因為愛嗎?
不知為何,提到愛,我的心又是一動。
見我沉默,謝瑯冷著臉出了門。
8
謝瑯真的生我氣了。
崔昊早聽說了那一日謝瑯在繡坊冷臉。
于是忙給謝瑯送來了一位極美的妙人兒。
那是揚州城數一數二的瘦馬,一雙玉手吹拉彈唱不在話下,嗓音連女人的心都能唱軟。
上午人已經送去了,聽說謝瑯也沒拒收。
我在繡坊若無其事地喝茶吃早點。
早說過,我根本不喜歡他,當然也不在意謝瑯有個三妻四妾。
只是這茶為何發苦?
「小姐昨日喝的也是這個茶,沒有換。」
只是這干絲為何澀口?
「小姐,還是你請回來的揚州師傅做的,奴婢嘗著還是平日里那個味兒啊。」
不對,不對都不是。
「大小姐,您要去哪?」
見我揣了匕首奪門而出,丫鬟嚇得哆嗦。
我自然去給他一刀!
馬車轆轆駛過青石板街,平日里半刻的路竟然有些難熬。
我心里忽然涌出一點酸澀。
但是很快被我壓了下去。
不過是一點萌動的情愫,他若無情我便休,我沈枝月何等人物,決計不會怕他。
謝瑯不在,倒是周總管看我來了,有幾分詫異:
「夫人,王爺不在,叮囑著把人給您送去了。
「怎麼一來一去,走岔了不成?」
什麼意思?
「崔大人送來的那位姑娘,王爺問過了。
「簽的是死契,王爺讓她走她不肯,跪在門口又難看。
「王爺就問她,只要能留下來, 做什麼都愿意嗎?
「那姑娘就點頭了。
「王爺就讓人把她送到王妃您的繡坊里了,說只要您點頭, 人就留下給王妃打工, 死契還不用發工錢,不愿意就讓夫人找人送回去, 王爺避諱著呢。
」
……我怔住, 說不出話來。
「夫人您不知道這事?」
「我、我現在知道了, 他……人呢?」
「王爺這會估計在和崔大人喝酒呢。」
酒樓里, 我止住了通報的小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