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倒耐著性子陪坐了半日。
待父親走后,三姐姐拿著帕子疊著玩,瞧著坐在繡墩上的梅婉貞,不安好心地笑道:「這以后新夫人也叫夫人,舊夫人可要叫什麼呢?」還半真半假地擔心著,「又是新夫人,又是舊夫人,又是先夫人,又是繼夫人,豈不是要將人也晃得亂了麼?」
梅婉貞瞪著眉目瞧她:「三小姐已經是王府妾氏,學了這樣多的規矩,一、二稱謂也能叫亂,可見用心不足。」
三姐姐倒也不惱:「還請……您,恕罪,王府規矩是大,可王府也沒有平妃啊,女兒沒見過世面,不、過、是、個、妾、罷、了。」
這些言語將梅婉貞氣了個仰倒,又是新夫人大喜的日子,不好發作的。
三姐姐知曉她不是怕趙氏,而是父親與趙氏正黏糊著,她怕的是趙氏受了委屈,告訴我們那位嘴角咧到耳后根的爹。
是以三姐姐含沙射影越發說得沒個樣子。
直待大姐姐申斥幾句,她才作罷了。
梅婉貞當家,可比我娘會經營多了。
大姐姐的母親是父親的魂夢之人,這些年梅姨娘好吃好喝,供的大姐姐活像只頂了冠子的母雞,在姐妹里最是說一不二的。
三姐姐也沒必要當面與大姐姐爭辯。
只是當夜,三姐姐又哼唧起來,只說在家里受了氣,非要北國的皮草捂一捂心口才能好的。
此等時節,何處去尋皮草?
可第二日,老王爺便著人送來了頂頂上好的墨狐披風,雪狐坎肩以及一車布料供三姐姐挑選。
那日三姐姐上巳節「示愛」,引起了平西王府注意,老王爺叫人拿了三姐姐畫像來瞧,本就甚為滿意,不想人又如此會撒嬌拿趣兒,美人有所求沒有不應的,王府大總管親自來和父親敘了一盞閑茶。
又多添了聘禮,言明要納姐姐為側妃,以正妃的儀制來迎娶。
未曾過門便再升一級,這已是上上榮寵,何況還有王府大總管親自做保。
那位總管甚是乖張,臨走前在臺階上拱手抱拳,禮節周到卻態度強硬:「若是宋家再讓側妃在閨閣養病時不順心,在下還是要登門拜訪的。」
父親只得拱手稱是,送走了這位煞星,父親狠狠責罵了一頓梅婉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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彼時三姐姐正在我閣中,因我住得離正房近,她特意趕過來,想聽一聽梅婉貞的哭鬧。
我笑道:「當年我娘因著性子不好,和父親多有吵嚷,那位便是靠著一腔溫柔小意兒上來的,莫說父親只是申斥幾句,哪怕動了棍棒,她也不會頂撞一聲的,三姐姐怕是要白等了。」
三姐姐以手支額,滿臉厭棄:「從前我魯犟,做事都不會轉彎,瞧見她那狐媚樣子,甚是厭煩,因著不敬于她,不知挨了父親多少家法教訓,我就在想,父親想是瞎了眼?就愛看她那內裝嬌弱,外扮賢良的狐媚樣子,自從王府教習的嬤嬤來了,我細細問過,才知道,何止父親喜歡那裝可憐的樣子,天下男人就沒有不喜歡的。」
「所以姐姐師夷長技?」
三姐姐冷聲哼哼:「不以其人之道,如何還治其人之身?」
我歪在美人榻上,像只貓一樣拉展了身條兒,懶洋洋地問:「妹妹有一事不解,不如姐姐告訴我明白。」
三姐姐挑眉,我道:「老王爺見了姐姐畫像如此喜愛,怎的又不急著迎娶姐姐了呢?」
三姐姐伸出一只白玉手,輕輕摸著狐皮:「我若說我除了這張狐皮,值錢的東西已經分毫不剩了,你相信麼?」
我挑了挑眉,三姐姐道:「我將自己所有值錢的東西都典當變賣,換成錢,打點了老王爺身邊最紅的那位掌事,給那老家伙吹風~~」
我一聽,肯定是好戲,不由得眼睛亮晶晶的拉著姐姐的手叫她快說。
三姐姐坐直了身子,像模像樣地學著男人捋胡子,甕聲甕氣道:「宋家女兒多,宋側妃定與姊妹多有走動的,只怕女人家閨閣秘話說起夫君來,人家嫁的都是正當年歲的兒郎,側妃在姊妹間無趣,王爺前一陣子病著,何不好好保養了身子再迎娶,也讓側妃知道,咱們王爺龍馬精神,少爺們能做的,王爺也不差呢。」
「老王爺沒有女人就吃不下飯,就因這個他就能饒了姐姐去?我可不信。」
三姐姐笑著捏一捏我的鼻子:「你當我不知道?現在京里最火的那出折子戲《一樹梨花壓海棠》,是不是你安排人編的?你說你看著針戳一下也不哎呦一聲的木訥人,怎麼這般促狹,那句『貪多嚼不爛』的戲詞兒,可不直直扎穿了老王爺的心窩子麼?」
我手在三姐姐的手心里蹭著,前一陣子外地進京的戲班,有一出上了年紀的風流老爺和年輕姨太太的戲碼,老爺年歲高,房里的事兒多有不能的,小姨太太即便如何真心仰慕老爺,老爺除了嘴上能哄一哄最喜愛的女人,其余也沒什麼可給的,名派老生小魁春將一個男人在生理上的無用演繹得淋漓盡致,滿是晚年遇到愛情的悲憤無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