彩娟憤怒不已,「姨娘好大的心!夫人心善,把你從那畜生一樣的爹娘手中救出來,讓你進門享受榮華富貴,你就是這樣報答夫人的嗎?」
笑話,怎麼說我也是寵妾。還怕個丫頭?
我跪直了身子,輕輕地笑了起來,這一笑,又想起了三郎,有時他的小廝來稟報公務,他偶爾就是這副神情。
「不知去歲喬姨娘墜井時,聽到的是不是也是這番話。」
「放肆!竟敢胡言亂語!」
我看了看地上茶杯的碎瓷還有茶漬,暗嘆,可惜了我這一身好料子。
行動卻不含糊,膝行著到了床邊,握住夫人的手「人人只道喬姨娘與妾爭寵,被妾逼得跳了井,可妾卻常常夢見,喬姨娘掙扎著扒在井沿邊,罵著害她者不得好死。罵的是誰呢,妾總是聽不清,只知曉,罵的可不是妾」。
夫人一把甩開我的手,顫抖起來。
彩娟上來給我個耳光,我倒在地上。
不錯,除了膝蓋,手上也滿是碎瓷,流了血。
外面傳來哈哈的男子笑聲,不等通報,簾子就被掀開。
能不經通報就進當家主母屋子的男子,只有老爺…和…大公子。
笑聲在看到蒼白面色的夫人和渾身是血倒在地上的我,戛然而止。
「挽娘!」
我楚楚可憐地抬頭,狀似極度克制自己,微微搖頭,示意不要管我。
三郎關切的神情中,動作也頓了下來。
彩娟忙扶起了我,「姨娘這是做什麼,不過是給夫人奉杯茶,雖說姨娘手滑碎了夫人最喜歡的茶具,可夫人也說了,物件而已,哪及姨娘金貴,姨娘何至于請勞什子罪,還用手去撿碎片?知道的說是敬重主母,不知道的還以為奴婢們是擺設了」
。
這番快言快語,倒是全了這副場面。
誰知夫人是個扶不起來的,當然,也可能是大家閨秀,不屑與我虛與委蛇,如此有利的場景下,夫人干巴巴地說了句,
「是啊,真,真是小家子氣的,不過,不過是一套茶具,雖說是我陪嫁的,值百金,可對我宋家而言也不算什麼」
我弱弱地行禮叩頭,「夫人說的是,妾沒伺候好夫人,謝夫人不與妾計較。」
我臉頰發麻,吐字已經不清了,料想臉上已經腫了起來。
余光,看著三郎手握成了拳。
春桃送我回院子,身后,隱隱傳來大公子和夫人的母慈子又孝。
三郎晚上留在了夫人房里,我讓春桃用熱水給我敷了下面,青腫發散出來,臉上更是可怖。
素色的里衣,散著頭發,紅腫的眼睛,我都覺得自己楚楚可憐。
果然,半夜,三郎就來了。
他輕輕撫摸我的臉,心痛溢于言表。
我似睡非睡,將他的手攬入懷中,喃喃低語,喚著三郎。
清晨,我望著他的側臉,不可置信又欣喜若狂。
他握著我的手吻了吻,
「挽娘,你且忍上一忍。」
5
昨日三郎宿在主院,半夜有急事去了書房,今晨卻從我房中出去。
伴隨著眾人對我的越發恭敬,還有氣洶洶的大公子。
我驚慌地拉起肩頭的薄衫,春桃趕忙沖過來幫轉過身的我整理衣衫,斥責道,「公子已經到了娶妻的年紀,怎能私闖姨娘的屋子?莫說屋子,便是院子,也要通報一聲啊…」
我偷偷側眼,看見他紅了耳根。
年輕氣盛,又聽見春桃的指責,反而怒氣沖冠,放肆的目光大搖大擺地流連在我身上。
這身輕紗是我在臥房中里衣,三郎說,他最愛這身,若隱若現,最能看出我的好。
這孩子的眼神開始發熱。
也是,方比我小一歲罷了。
他嘴里仍舊不依不饒,「不過是我娘的奴婢,這王家都是我的,我何處來不得」
我垂頭欲淚,「不管怎麼說,我畢竟是公子庶母…」身上的袋子打了結,拽也拽不開,我羞憤不已,「庶母更衣,公子,公子…」
他戀戀不舍地轉身離開。
晚上,這事就被三郎知曉了。
我躺在床上,臉色蒼白,春桃小聲地稟告他,我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。
三郎緊緊地摟著我,捏得我肩疼。
我哭了半宿,他哄了我半宿。
我黯然地將手放在腹上。
半晌,我感到了一滴濕潤。
三郎拉著我,發瘋了似的沉淪中,我聽見他咬牙切齒地在我耳邊呢喃。
「挽娘,為夫必要給你討回公道。」
今日的三郎走得格外早。春桃看著我傷心的神色,忍了忍,還是說了句,「姨娘寬心吧,孩子總會再有的。」
再?
去年三郎不在家,喬姨娘突然溺死,夫人說是和我發生了口角,被我逼得跳了井,要打我五十大板,發賣出去。
誰知不到十板子,我就見了紅。
大夫說我小產傷了身,再有孕,怕是難了,我清楚地看見了夫人眼中的喜色,我清楚地聽見彩娟難掩興奮地對大夫看賞,高高在上告訴我夫人施恩,容我這毒婦一命,待老爺回來處置。
彼時,我入門已兩年,雖說喬姨娘還是看不上我,但也知道三郎寵我,不太與我為難了。
那時我尚不知自己有孕,只是身子不適。況且三郎赴京述職前,「罰」
我閉門思過。
所以初一給夫人請安,我便沒去。
喬姨娘例行公事般地來興師問罪,也沒進來我的春風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