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是醪糟被我換成了那壇女兒紅,而且半點水沒摻。
江毓沉默地看著這碗「甜品」。
我可憐兮兮地將手上的碗捧高了一些:「江司業不想接受我的謝禮嗎,春獵你救了我,我還沒謝謝你呢。」
江毓輕咳一聲,別開了臉道:「我沒能幫上你什麼,算不得救你。」
我磨牙,這人怎麼這麼磨嘰誒。
我假笑:「當然要謝。還是說江司業看不起我,不想和我有什麼往來,才這麼客氣啊。」
「我沒這麼想你,你不要整日妄自菲薄。」
「那你受下我的謝禮。」我堅持道。
「無功不受祿,我……」
「你喝了這碗甜湯圓,以后我上你的課不睡覺了。」我打斷了江毓的推辭。
江毓果然動搖了。
他糾結良久,還是小心翼翼地接過了那碗已經放涼的酒釀圓子,當著我的面,一點點抿進了嘴里。
我自己的手藝自己清楚,那自然是毫無手藝可言。
這碗酒釀圓子能入口,全靠金不絕的酒夠香夠醇,可江毓這人就像是不會品酒一般,被這好酒辣得眼尾通紅。
倒是我隨手揉搓的湯圓,被他一顆顆認真地咀嚼咽下,像是在吃什麼珍饈。
他吃相太好,搞得我也不自在起來,手指難受得總想摳點什麼玩玩。
幸好這碗不算大,江毓沒過多久就將空碗遞還給了我。
我瞇眼看他。
月色下,這位踐律蹈禮的江司業,眼神逐漸變得迷茫懵懂。
眼看著他站都站不穩了,我興高采烈地將人抱進院子,安置在了石凳上。
「江毓,我爺不爺們?」
江毓搖頭。
我心下一沉:「你果然知道了?」
江毓迷茫地看著我,沒有說話。
我咬咬牙,厲聲道:「你是不是覺得我像女人,但其實都是錯覺,我……」
我話沒說完,江毓的眼睛終于對上了焦,啪地伸出雙手扣住了我的臉。
「謝南舟,」他蹙眉辨認了片刻后,松了口氣,「混賬。」
我:「你他大爺……」
江毓醉酒后說話總是慢半拍,罵完那句混賬后,他緩了緩,突然笑了一下。
江毓這人性情清冷,尤愛以規矩壓抑自己。
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,宛如夜曇初綻般驚心動魄。
以至于我愣了半晌,才反應過來他似乎說了什麼。
他說的是。
「穿裙子,好看……但不像,不像女人,是英雄,是保家衛國的英雄。」
我很感動。
但這混蛋的意思是不是,我穿裙子也不像女人?
15
確認江毓沒發現我的女兒身后,我總算放下了心。
我轉身欲走,走……
沒走了,腰封被江毓扯住了。
我回頭看他。
江毓一臉認真:「你不要欺負我。」
我:「啊?」
我無語地翻了個白眼:「怎麼著,被罰站罰抄寫的是你?」
江毓不肯松手,只是一臉委屈地看著我。
人畢竟是我灌醉的,沒辦法,我只能提起把人扛回了屋子,規規矩矩地擺到了床榻邊坐好。
這下總行了吧,再怎麼醉,也知道自己躺進被子里睡覺吧?
但江毓卻還是不肯松手。
見我掰他手,他反而加重力道,抿唇和我較勁。
江毓:「你別走,我錯了。」
我下意識反問:「你錯哪了?」
江毓被問得一愣,睜大眼糾結片刻,退讓道:「那好吧,你可以欺負我。」
我淦。
我定定看著人設崩塌的江毓,很想晃著他的腦袋讓他清醒點。
我承認我是個很惡劣的人,往日里江毓總是端著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,讓我越看越想激他動怒,想把他拖進人間。
沒有混賬能拒絕把高嶺之花拽下神壇,將這抹潔白染上屬于自己的顏色。
江毓如今理智全無,就這麼毫無防備地落到了我手里,我想對他做點什麼實在太容易了。
更何況只要我捏住他的把柄,日后在京城行事也會方便很多……
一條條算計飛快滑過,最后我斂目,砍向江毓依賴般緊緊抓著我的手。
我嘆了口氣。
「祖宗啊,你是我祖宗行了吧。知道你有潔癖,我給你收拾好了你就睡覺啊,不許再拽著我。」
江毓不喜紛奢,屋子里的東西擺放一目了然。
我浸濕繡帕給他擦手擦臉,他乖乖閉目仰頭讓我動作。
我沒忍住笑道:「還挺乖。」
結果江毓這人不經夸,剛說完他乖,他就開始折騰。
「松手。」
「不。」
「不脫外袍你又不肯躺下,那你自己脫?」
「不。」
我本來在用力和他較勁,結果江毓見我瞪他,突然卸了力道。
梆的一聲,我的小臂直接砸到了他床邊的柱子上。
江毓受驚地看了過來,我疼得齜牙咧嘴還得安撫他。
「小事小事,你趕緊脫衣服睡覺啊。」
江毓不再掙扎,乖順地被我脫去外袍,聽話地躺進了被子里。
折騰半宿,我總算能脫身了。
推開他房門離去前的那一刻,閉目躺在榻上的江毓,忽然喃喃自語般道了一聲。
「晚安,謝南舟。」
我努力壓低唇角,但唇邊還是泄露了一絲笑意。
「晚安,江毓。」
16
我說到做到,再也不曾在江毓的課上睡覺。
只是江毓這人的體質尷尬,他醉酒會失去理智,醒來后卻又記得清清楚楚。
當他私下紅著耳根,把消腫祛瘀的藥粉遞給我時,我就明白他全記得了。
不過看著他羞憤欲死的表情,我難得沒有胡咧咧嘲笑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