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洞極窄,即便江毓已經極力貼著另一側,也難免觸碰到我的手臂。
他目光閃躲,似乎頗為尷尬,聞言也只是小聲辯解道。
「禁軍也進山找人了,我只是和他們走散了。」
我磨了磨牙,剛想訓他,就反應過來他不是我手下的小兵,人家可是我的司業。
我撇嘴將訓誡憋回去,回頭卻發現江毓有點不對勁。
江毓往日里穿著比未出閣的小姐都保守,渾身上下裹得密不透風,今夜或許是疲于奔命,他衣衫散亂,再不似往日那般高不可攀的仙人模樣。
加上他現在一臉羞紅,倒像是被我怎麼樣了似的……
等等,他害羞什麼?
我心下一驚,立刻脫下了身上的紅裙。
這下江毓有了反應,他輕咳一聲,伸手止住了我的動作。
「我不會嘲笑你的。夜晚山間寒涼,你穿著吧。」
嘲笑?
他這是發現了還是沒發現啊?
不過我臉上妝容未卸,除了穿著女裝,倒也和平日無甚差別。
我試探道:「不是怕你嘲笑,我一大老爺們哪有那麼小家子氣。」
沒反應。
我又道:「其實是我不喜歡著紅衣而已。南越多戰亂,見紅衣最多的地方就是戰場,我覺得不太吉利。」
江毓低低地嗯了一聲,還是沒什麼反應。
起先我還以為是他不想和我這個紈绔說話,直到發現他連呼吸節奏都變了,我才感覺不對。
我將手貼上他身體,才發現這人渾身發涼。
「江司業?江景之?江毓你醒醒!」
江毓被我喊回了一點神志,眼睛睜開,無神地呆滯了半晌。
片刻后,他喉結一滾,略顯艱難道:「謝南舟,那群人的刀上應該是淬了毒。
」
我:「……」
我:「這種要緊事,下次能不能早點說!」
10
江毓這人命大,禁軍先刺客一步找到了我們。
皇上得知江毓受傷中毒,火急火燎地喚太醫救人。
所幸他傷口不深,毒也不是什麼觸之即死的劇毒,等回到京城時,人已經無甚大礙了。
但被他中毒一事打斷的懷疑,又重新浮上我的心頭。
他到底發沒發現我是個女的?
我只是穿了條裙子,他應該不會往那方面想吧。
但江毓這人聰明得很,萬一真讓他發現了……
腦袋!我全家的腦袋都要掉了!
一時間,連圣上送來的賞賜,都無法讓我感到喜悅了。
「你想什麼呢,這麼認真。」
「在想江毓。」
我下意識說出了心里話,慢半拍抬起頭,發現公主正一臉諱莫如深地盯著我看。
「想我表哥啊……」
元歡顏臉上古怪的神情轉瞬即逝,捏著傷藥朝我甜甜一笑。
「放心吧,表哥的傷已經大好了。倒是你,可別忘了敷藥。」
說著,她蘸著藥膏的手就往我后腦勺抹來。
說來慚愧,和江毓不同,我身上唯一的傷就是后腦勺的腫包。
當時禁軍找到了我們藏身的山洞,江毓不知道來者是敵是友,下意識把我擋在了身后。
結果山洞太窄,我后腦勺直接撞了上去,磕出了個大包。
我覺得這傷怪丟人的,圣上倒是很感動,說我竟然為了救公主而負傷,果真如江毓所說是個頂好的少年郎。
元歡顏也因為救命之恩,時時來學宮探望我,毫不掩飾對我的好感。
一時間,為了迎合圣意,無數人到處吹捧我英雄救美的事跡。
好好的紈绔子弟,硬是被他們說成混沌未鑿爛漫灑脫。
多年混賬無人知,一朝救人天下聞。
這個仇我謝南舟記下了。
11
學宮內因為這事也熱鬧了一陣。
跟我關系好的人夸我勇,讓我茍富貴勿相忘;跟我關系不好的就如同吃了蒼蠅,但礙于圣聽又不能罵人。
唯有江毓的反應極為奇怪。
要不是包在我頭上,我甚至懷疑磕壞腦袋的人是他。
為了挽回我紈绔的名聲,學宮的課我依舊是能逃就逃的。
可哪怕我在江毓的課上睡覺,他也只是叫醒我,再也不罰站罰抄寫。
有時候我晨課遲到,他就讓我在門口醒神一炷香再進屋,但門口一定會在顯眼處放著一份溫熱的早飯。
我慌得要死。
江毓這什麼意思。
他在用這種方式恐嚇我,暗示他知道我的秘密了?
我一臉愁苦的樣子逗笑了金不絕,他勾著我肩膀問道。
「謝兄這是怎麼了,江司業不再為難你,你怎麼反倒憔悴上了。」
我雙目無神:「我在為我搖搖欲墜的男子漢氣概而擔憂。」
金不絕聞言折扇一合,賊兮兮地左右看了一眼。
「我懂了,你是想去那里是吧,消息挺靈通啊。」
「那里是哪里?有話說話,學宮不接受謎語人。」
金不絕哼笑:「過幾日樂坊要拍賣花魁初夜,你不是為了此事發愁嗎?」
我一愣。
樂坊要拍賣花魁初夜?
這是個好機會啊。
我拍著金不絕的肩膀:「金兄,你真的,我哭活。你真是我異父異母的親兄弟!」
金不絕謙虛拱手:「過獎過獎,穩定發揮罷了。」
12
休沐日,我們一行人衣冠楚楚地走進了花樓。
金不絕如魚得水,一口一個姐姐叫得歡,到處調研他家商會脂粉的使用感想。
而我如臨大敵,抱著錢袋子端坐包廂,生怕一會兒拍賣花魁出現什麼意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