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人性復雜,遠非你所想象。你要學的,還很多啊。不過無妨,待他落了網,我們便有的是時間慢慢學。」
19
寒冬臘月,起了大雪,我卻想念起了寧城的桂花糕。
「母親,我去吧。
「風深雪大,就讓兒子盡點心意吧。」
望著眼前長身玉立的容湛,我心中熨帖,感動萬分:
「我兒也該獨擋風雨才是。
「母親等你回來。」
他施了一禮,揚長而去。
鵝毛大雪,隨風撲面,我心卻前所未有的滾燙。
容湛終究不是前世懦弱之態,直面風雨,毫無畏懼,要科考入仕為我掙個大好前程。
容家有了指望,我便也能松快余生,求個快活安樂。
可半個時辰以后,小廝連滾帶爬趕來,卻是告訴我,容湛被齊明承挾持而去,不知到了何處。
我攥緊掌心,轉身便去了大理寺,向他們求了救。
雪大路滑,我抱著暖爐站在窗前,看雪落紅梅,看我兒大步而來:
「母親,兒子回來了。」
緊攥的手驟然松開,才發現我后背不知何時,早已濕透。
他帶著松尖的清冷,直直看向我:
「母親,可知如何?」
我瞧著他眼底的興奮,與嘴角洋溢的笑意,便知他定然出了口惡氣。
「如何?」
「用他父親的毒針,廢了他的手腳。
「如今人被大理寺壓入了大牢。
「毒蛇已去,真好。」
20
「別來無恙,齊景的好兒子。」
他驟然轉身,風流之姿盡數敗落,如今蓬頭垢面身著囚服,已與乞丐無異。
尤其那中了劇毒的四肢,已呈干枯之態,皮下骨頭,可見形狀:
「沒想到,來看我的竟是你們母子。
「倒也不意外,痛打落水狗,若是我,我不僅會去看你們,還會上下疏通,好好關照你們一番。
」
我抬了抬眉尾,淡淡應道:
「像我關照你母親妹妹那般嗎?」
他呼吸一滯,惡狠狠瞪著我。
只可惜那壞死的手腳,除了配個全尸,再無半點用處。
「你是不是還在疑惑,被翟振劫走的人,被他藏在了何處。
「是不是到現在,還恨透了他的背叛與出賣?」
他眉頭皺了皺,臉上很難看。
容湛邁了一步,冷冷道:
「那日船艙大火,你看得盡興。可若我告訴你,船艙里的人是你母親與妹妹,你還會痛快嗎?」
齊明承的淡然瞬間被撕裂,憤怒與崩潰,寫滿眉眼:
「放屁!
「我根本不會信你們的鬼話,你們就是為了刻意讓我崩潰,看我丑態的。
「她們不會的,她們……她們……」
他在我與容湛的冷笑里,終于明白,這場局,自始至終都是我們精心為他設的。
他輸了。
輸給了我,也輸給了容湛的算計。
借著女醫問診偷龍轉鳳的是他,以身為餌騙齊明承現身的也是他。
「你終究,太年輕又太急切了。沒了你母親出謀劃策,又無你表舅,哦不,那是你父親,無他們的從旁相左, 你便如囚籠之獸,任人宰割而已。」
他深如寒潭的眸子里,寫滿震驚:
「你……你說什麼?」
容湛笑出了聲:
「說你父親搞大了你母親肚子, 卻不愿負責, 躲起來當起了什麼游醫。辛苦我父親買一得二,忙活了半輩子。
「也說你父親浪子回頭,甘愿無名無分, 伴你母親左右慰藉相思,還為你謀劃前程, 卻因你而死。」
齊明承身抖如篩, 不斷搖頭:
「不會!怎麼可能!若是如此, 那我……」
「怎麼?燒死了母親妹妹, 又燒死了親生父親很崩潰?
「崩潰就對了。當我知曉我父親為了你個非他親生的野種,都能算計我的性命時, 我也是這般崩潰的。
「若非母親告訴我謀殺京官會很麻煩,你就該在齊景死的那天, 和他一起下地獄。
「你以為, 我愚鈍至極,便是不知你盯上我多日了?
「選在大雪天,便是要周堯能跟著車轱轆印追上我們罷了。
「明年秋后才處斬, 是太師為你求來的。拖著殘敗的身子, 和親手殺光親人的悔恨, 數著日子過會很煎熬吧。」
齊明承被如此之巨的信息,砸得灰頭土面, 滿是崩潰:
「是你, 你刻意折辱我, 煎熬我, 讓我生不如死的?」
「怎麼可能, 我怎會輸給了你。父親說了,你樣樣不如我, 愚鈍心軟, 難成大事。我如何會輸給你。」
他眸光一閃, 驟然抬頭, 惡狠狠瞪著我咆哮道:
「賤人,是你設計的,是你要害我母親, 是你!對不對!」
他一副終于想明白了的樣子, 沖我大喊大叫:
「我要殺了你。
「我給你下的毒呢?為何沒有毒死你?賤人!賤人啊。」
不管他如何憤怒咆哮, 我皆不為所動。
因為我那被齊景輕賤了的兒子,終究活成了他意料以外的樣子。
「湛兒,天晴了,你該放眼未來,去白鹿書院求學科考才是。
「這等臟人眼的東西,以后不要來看了。」
含笑轉身, 我踩著一地風霜,與我兒共奔大好前程。
三年后,容湛高中榜首,為大越百年來最年輕的狀元郎。
站在桃花盛開的樹下, 他滿身矜貴和從容,淡淡一笑:
「母親,孩兒不會讓你失望的。」
- 完 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