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不知道他一時的手軟,差點讓我們的復仇失了先機。
撐著傘,站在巨大的榕樹下,我失望地搖了搖頭:
「青梅,去知府老爺那里傳句話,我湛兒年少,不曾經事,手段上到底青澀了些。
「既讓我亡夫不得安寧,我該讓她們嘗嘗苦頭的。」
青梅領命而去,等待那對母女的,便是十八般酷刑的萬劫不復。
而我衣袖里的護心鏡,被我把玩過后,便扔上路邊湍急的大河里,瞬間便沒了蹤跡。
護心鏡早被我從棺材里拿了出來。
我從來,就是要她們死的。
潑臟水又如何?
重活一世,對待那血海深仇的賤人,莫非還要講道義?
只不過,我那寄予厚望的兒子,終究讓我失望了。
10
廊下風涼,容湛回來的時候裹著一身寒意。
眼底稚嫩的光芒盡數熄滅,取而代之的,是被風雨打過后的頹廢和滄桑。
他對我有愧,不敢與我直視,只溫聲道:
「母親,天氣涼了,你不該在廊下吹冷風的。」
我淡淡一笑,瞥了一眼他緊攥的拳頭,順手理了理他的衣襟:
「那對賊人不肯認罪,才讓我兒愁眉不展?」
他定定看著我,眼中情緒翻涌,囁嚅半天,還是垂眸低聲道:
「兒子無用。」
我手一頓,直視他冷聲回道:
「你怎會無用,你有用得很!
「便是你父親對我的背叛皆擺在了你的眼前,你也敢自作主張將我瞞得那樣緊。
「便是那對母女落到了你的手上,你也要背刺我,給那小賤人網開一面!」
他詫異抬眸,皆是震驚:
「我沒有!我不會!
「母親,你怎知……」
「我怎知?能落到你手上的東西,你以為是天上掉下來的?我若如你一般菩薩心腸又蠢笨至極,你我母子二人便是別人砧板上的魚肉了。
」
失望至極,我便側過身去,冷臉問道:
「我且問你,你落水是不是齊景推的?」
他猶豫半晌,才弱弱低頭應了「是」。
「外祖給你的玉,你也給他保管了,對不對?」
他又點了點頭。
我咬著牙,鉚足勁兒狠狠兩耳光,打得他偏過頭去,不敢與我對視。
「你可知,你祖父拿性命換來的玉,被他拿去給他的兒子求得了大好前程啊。
「若非你祖父為太師擋過刀,何至于早早撒手人寰,扔下你我母子二人,淪為旁人下飯之菜。
「你輕賤的不止是你外祖的愛你的心,也輕賤了他拿命為你換來的前程與安寧。」
11
我仇恨翻涌,忍著痛心與不舍,狠狠道:
「便是你都見到了那女子,知曉他們將我們母子算計成了何種模樣,你還是舍不得動手。甚至念著手足之情,不忍心重罰。是也不是!」
他無可辯駁,我冷笑著看向他:
「你可知,那女子名叫齊念葉?」
容湛滿目驚恐,面上的血色瞬間褪盡。
念葉啊,齊景念念不忘的,只有她母親葉云啊。
「在你轉身而去時,她便褪下耳墜,要讓她京城里的兄長將我們母子碎尸萬段。」
書信扔在他面前,他才在那惡毒言語中,窺得全貌。頓時大驚失色,惶恐萬分。
「容湛,你的善良,你柔軟的耳根子,早晚會要了我們母子的命!」
容湛踉蹌一步,瘦削的身子宛若落葉,風吹便倒。
我用力閉了閉眼,痛定思痛后下定了決心:
「你自小聰慧,被你外祖當成少東家培養。可后來,你父親縱你慣你,口口聲聲為你好,生生養壞了。那只被他從崖頂扔下的鷹,已振翅九天,滿眼殺機,只等恰當的時機將你我嚼碎果腹。
可被護在羽翼下的你,便是遞上你嘴里的活物,你竟都下不了口。
「知你性子綿軟,總想著與人為善。可我容家唯有我們孤兒寡母了,若無手段與心性,莫說外面的產業,便是你我的性命,恐也難以護住了。
「若你當真立不起來,母親便也不指望你什麼了。」
在他囁嚅著說不出話時,我便將小庫房的鑰匙放在了茶桌上:
「外祖留下的產業,便是一半,也足夠你幾世衣食無憂。母子一場,給你衣食無憂,許你往后安寧,便盡到了我的責任。今日起,母親便與你分道揚鑣,自求公道了。」
直到這時,我的決絕與不留情面,才讓他恍然大悟,那對母子,以及小廝的口供,和昨夜的當場捉贓,皆是我對他的考驗。
他明知真相如何,清楚我如何被人玩弄股掌,欺騙多年。
可他對謀算了我們母子性命與家業的仇敵,依然優柔寡斷,滿腹柔腸。
容湛神情顫動,愣愣地看著我,一臉血色退為灰敗,直直跪在了我身前,低頭認錯了:
「母親,我錯了。
「兒子不該婦人之仁,讓母親失望了。」
我沒有聽,扔下他熏染衣物的香草,轉身入了房間:
「錯了,便讓我看到你悔改的誠意。」
12
那包熏香可是他好父親「求」來的。
捧著熏香作生辰禮,他摟著容湛一身慈愛:
「湛兒讀書辛苦,夙興夜寐尤其勞神。
「你母親雖嚴苛了些,但也是為了你好。
「為父生意上幫不上忙,功課上也使不出力,便花了好大代價,為我兒求來安神熏香。
「用其熏過的衣物,日日穿在身上,也有安神之效。
「為父能為你做的,也只有如此罷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