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是舒了口氣,勸我:
「母親去陪陪父親也好,只若身子不許,定要回房休息。」
即便我點頭應了,他還是不放心地跟上了靈堂。
大有與我一起,陪他最愛的父親最后一程之意。
可我的大事,誰也阻止不了:
「青梅,給少爺熱壺茶。」
青梅在我更衣時受我交代,早就備下了蒙汗藥。
一盞茶下去,容湛眼皮子都抬不起來了。
「少爺守靈三日,已然心力交瘁,帶下去歇息一晚吧,明日他父親出殯,少不得前后操勞。」
容湛一走,我便冷下眸子,直勾勾瞪著內里裝滿珍寶的棺材,冷笑道:
「夫君所愿,容棠定不遺余力地成全。
「青梅,守著院子。
「周堯,用蜜蠟將棺材封死。」
假死脫身?
今生他不以死贖罪,便別想脫身。
3
更深露重,抹不開的夜,除了蟲鳴,便是棺材里沒了可換的氣,急得抓撓踢打棺材板的聲音:
「救我,救我!
「夫人救我。
「湛兒救我。
「難受,我好難受!」
聲嘶力竭,齊景的呼喊絕望又凄厲。
我捧著茶碗,靜靜聽著,卻不為所動:
「周護衛,你可聽到什麼聲音了?」
周護衛凜冽的眸子不落分毫情緒,輕輕搖了搖頭,淡淡回道:
「不曾聽到任何聲音。」
我笑得開心,又端起一碗暖盒的血燕,輕輕攪拌:
「你可覺得夫人殘忍?」
周護衛抬眸與我對視,眼底一片淡漠:
「容老爺從死人堆里將我撿回來時說過,周堯的命,是小姐的。
「小姐只要想做,周堯便不遺余力為小姐效力,至于殘忍不殘忍,與我無關。」
我點點頭,很是欣慰:
「很好。
「負我者,我便讓他不得好死。
「今夜過后,你再幫我做件事……」
踢打之聲越來越大,里面的人甚至一下又一下用頭頂起了棺材蓋。
我不堪其擾,走了過去,拍了拍棺材頂,在里面安靜了以后,才附在棺材上,笑著說道:
「省省力氣吧。
「你想死,我已然成全你了,你就不該不識好歹,出爾反爾又求生。」
里面的人似乎明白了過來,開始喘著粗氣苦苦哀求:
「夫人莫要聽人挑撥離間,我只是昏死了過去,不是裝死。你快放我出去,湛兒若知曉自己父親還活著,該多高興啊。
「往后我們一家三人還能再歡聚一堂,是老天開眼,也是我們的幸事。」
都這個時候了,他還在欺騙。
父親當初從路邊將其撿回來時說他老實敦厚,待他更是掏心掏肺,沒有半點防備。
可我上輩子的慘死證明了,他不僅精于算計,還蛇蝎心腸,根本死不足惜。
在他滔滔不絕勾畫余生幸福藍圖時,我沒忍住,竟哈哈大笑了起來,笑夠了,才撐著肚子抹著眼淚說道:
「你的假死藥應該沒斷了聽力吧?
「我湛兒跪在你身前聲聲泣血,悔不當初,恨不能重病而死的人是他時,你動容了嗎?
「你沒有!
「便是他帶著深埋于心底的愧疚一世難安,也阻擋不了自私的你,為了一家團聚,把我們當踏腳石的決心。
「你既無情,便不該奢望我還有義。」
目光一沉,我只剩森然的殺氣:
「從你選擇他們,無視我與湛兒死活開始,你就不是他父親了。
「安心地去吧,你要的一家團聚,我會成全的。」
踢打咒罵,歇斯底里,不絕于耳。
我不怒反樂,蹺著二郎腿,哼著小曲,聽著他漸漸力竭,歸于沉寂。
「死了好啊。
「死了都清凈。
「可你一個人在下面未免太孤單了,我會一一送他們下去陪你的。」
4
第一聲雞鳴起時,棺材里便徹底沒了動靜。
兩針下去,確定齊景死透了,我才招了招手,將棺材里外重新收拾了一番。
然后頂著一臉抹灰的憔悴,操持著出殯。
白幡拉了半條街,黃紙撒得遍地都是,可都不及我的哭聲凄慘。
被青梅攙扶著,我字字句句皆是不舍的情意:
「你我少時相遇,家境貧寒大旱至顆粒無收,饑寒交迫,你昏死路邊。
「我父親宅心仁厚,喂吃食,賜棉衣,給銀錢,送歸鄉。
「可你知恩善報,半途折返,要為我容家當牛作馬還恩情。
「你愿為贅婿,一為還恩,二為傾慕。
「我喜你敦厚良善,重你知恩圖報,愿與你共結連理,攜手余生。
「婚后一子,夫妻和睦,不憂衣食,和樂美滿。
「卻天降不幸,斷我手足,戳我心肺,生生要我半條命去。
「我的夫,你為何啊!如此薄情,棄我而去。」
半條街的人,聞聲落淚。
惋惜于商戶容家,四處行善,卻不得好果。
唯有我兒容湛,面色慘白,怔怔失神。
畢竟他父親抱著他話往事時說過,父親救了母親性命,母親愛他知書達理,才將他留在了府中。
他其實,念念不忘的還是他的故鄉。
他說故鄉的云菊開得最美,他一生所念,便是那抹柔弱的粉白。
容湛對我這個母親的霸道頗有微詞,感念父親不易,與他更是親近幾分。
原來,他說謊了。
被救的是他,占了便宜還不甘心的也是他。
容湛來到我的身側,緊緊扶著我,心生愧疚:
「母親節哀。
「湛兒往后,好好孝敬母親。」
躲在人后的葉云見我將齊景吃軟飯的事跡細數人前,滿面憤怒,眼神淬毒,恨不能撕爛我的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