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搖醒睡眼蒙眬的女官:「走了,時不我待。」
她蒙了好一陣,才笑逐顏開:「娘娘這邊請。」
我心花怒放走了一路,覺著路邊的花都比平日里順眼。
直到看見金晃晃的「養心殿」三個大字。
我拉住女官,很篤定:「走錯了。」
女官力氣奇大,自顧自喊守在養心殿門口的常公公去通報:「未央宮的娘娘求見,快去通報!」
我瞠目結舌地試圖去捂她的嘴:「大放厥詞!大放厥詞!誰教你這麼說的?」
她道:「娘娘讓我找美人,陛下不就是闔宮上下最好看的麼?」
我正要閉著眼睛反駁她,便見養心殿的門被推開。
耿宏裕坐得端正挺拔,微微側頭蹙眉,專注看著案上的折子。
晨光溫和,只淺淺灑在他下頜處,顯得人能泛光似的。
那一眼看過去,我竟想到了寺廟中鎏金的佛像。
謫仙下凡,大概也就如此了。
可惜這張臉偏偏長在耿宏裕的頭上,可惜,可恨!
我暗道一聲晦氣,轉頭就要走。
「末將請皇后娘娘金安。」
一道有些猶豫的聲音出現在我身后。
說實話,這還是頭一回有人管我喊「皇后」。
很怪。
我回頭去看,待看清了,立刻就覺得不怪了。
「你是誰?」
在我心中,這個問題自有答案:是名身高八尺、穿著軟甲都顯得肩寬腰細腿長屁股翹、一身正氣的美麗郎君啊!
常公公飛奔而至,急得聲音打顫:「哎喲,沈大人怎麼走到養心殿來了?哪個不長眼的東西給沈大人帶錯了路?快快請移步到南書房!」
我蓮步輕移,攔住沈郎君的去路,神態語氣十分得體:「陛下就在這兒,在哪兒見不是見,陛下最是體恤臣子,公公又何苦折騰沈大人?」
沈郎君朝我拱手,行了個武將的禮:「多謝娘娘體恤,但末將走錯路已是冒犯了陛下,萬不可壞了規矩。」
說著,他便要跟著常公公離開。
這怎麼行!
雖說他已在為我著想,心中顯然有我,但……
我難不成跟著去南書房嗎?那也太招搖了!
就在我第三回試圖攔住他時,耿宏裕那把透著冷的聲音從養心殿內遙遙傳出:「進來。」
太好了。
沈郎君被常公公引進門,我也立刻跟進去。
畢竟耿宏裕也沒說讓誰進去不是?
「末將沈榮參見陛下。」
沈郎君連跪著都氣度不凡,脊背挺拔,不愧是我看上的人。
耿宏裕態度親和地讓他站著說話。
然后不容置疑地讓我滾到內殿去。
怎麼不算搞雙標呢?
皇帝了不起嗎?
我在內殿憤憤然想。
6
他們聊了約莫半個時辰,大約就是些邊疆戰事。
我只聽進去了兩句寒暄:一句是說他叫沈榮,一句是問他可愿調回京城。
沈榮答應了。
我險些笑出聲來。
這還不是為我準備的人?
說出去誰信啊!
待我擺脫這個皇后的位置,立刻就跟他許下山盟海誓!
沈郎君的聲音低沉悅耳,音量不大不小,正適合哄我睡覺。
我聽得昏昏沉沉,坐在門邊上快睡死過去時,常公公就把我喊醒:
「娘娘,陛下請您過去呢。」
我揉了把臉,挪了過去。
耿宏裕抬眼看我,語氣冷淡:「帖都回了?」
我讓女官遞上一摞紙,十分殷切:「回了,我昨夜里寫到三更才寫完呢。」
耿宏裕一張張翻著,神色時晴時陰。
我搓搓手,試探道:「適才那位沈榮沈大人,身姿神武呢!」
耿宏裕手頓了頓:「他已二十有五,早有妻女了,你要給他做妾?」
俗話說得好,有了主的男人比狗都賤。
我立刻決定再不稱他作「沈郎君」,從此以后,他在我眼中就是「姓沈的男的」。
「陛下把我看成什麼人了?難不成是個長得還行的男的,我便想要麼?」
耿宏裕淡淡:「難道不是?」
我絞手指:「也不全是。」
至少剛才一炷香的時間內,就有兩個是我不想要的。
耿宏裕眉頭一皺,把我辛苦寫的回絕書揉成一團扔了:「朕要你回絕,不是欲擒故縱。」
我制止不及,很是痛心:「做人留一線,日后好相見。」
耿宏裕眸光一冷,語氣一沉:「諷刺朕,大膽!今日寫封悔過書。」
「又寫?」
我驚叫。
7
又是一個挑燈夜戰的晚上。
而且挑的還是南書房的燈。
用完晚膳,耿宏裕就讓常公公把我架過來了。
我寫兩筆,看一眼耿宏裕,再嘆一口氣。
耿宏裕面冷如霜,怒罵:「狗屁文章,凈浪費朕的時間!」
我趕緊又低下頭重新寫。
寫了半張紙后,我實在編不下去,只好誠心發問:「陛下,要不你先告訴我,我應該悔什麼?」
他「哦」一聲,說:「朕罵的是禮部尚書。」
我寫得腦子發昏,一時間忘記自己是尊泥菩薩,下意識為他求情:「他兒子生得很好看的,陛下寬容一些。」
耿宏裕好半天沒說話,后來才說:「好看便該被寬恕?」
「自然,自然。」
我也是個好看的人,待他明白這條道理,就該對我也寬容些。
說不定哪日他心情一好,就放我出宮了呢。
他對我勾勾手,平日里冷硬的輪廓被燭火柔和幾分。
還怪讓人沒法拒絕的。
等我想起來還能拒絕的時候,耿宏裕的手已經摟在我腰上了。
對于丑人,細看也許是一種殘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