待殿下榮登九五,別忘記我的功勞就好。」
胡妃是個很有心計的女人,又與我的親妹妹是一家人,我本該幫幫她。只可惜她生得太晚,未曾親眼見過殿下與葉闌尚在太學時的情景,否則定說不出這樣的昏話來。
殿下未接她的茶,揮揮手讓我離開。
我退下時,只聽見殿下喜怒莫辨的聲音響起:「哦?那可太好了,本王正要借娘娘頭顱一用。」
胡妃大詫,急道:「本宮腹中懷有龍胎!留我有大用,王爺怎能如此對我!」
殿下笑道:「我那兄長生不了孩子,娘娘說笑了。」
他勾唇輕笑,笑意卻未及眼底,眼神冰冷得仿佛在看一個死人。
驚恐的表情永遠凝固在胡妃如花似玉的臉上。
她是第一個,為殿下這段漫漫回程路沾染上血色的起始。
10
斬了此人,時機也到了,殿下不日便要帶兵啟程。
臨行前我為他整理行裝,最后一次試探:「如果此行發現葉闌要與你爭斗到底,對你沒有半分私情,你輸了怎麼辦?」
他片刻遲疑也不曾有,自信笑道:「我不會輸。她無意也沒關系,威逼也好,利誘也罷,辦法可以有很多,但這次我絕不會再放手。」
心灰意冷是一個好漫長的過程,我總告訴自己堅持住,走一段、再走一段。這條路只有我一個人在走,只要有足夠的耐心、足夠的毅力,我總能走到終點,我會是唯一的贏家。
可是在這一刻我終于徹底死心。
因為你看啊,這個男人并非溫文爾雅的公子,他是刀口舔血的戰士,皇權哺育出的上位者,溫雅的皮囊掩蓋下,也有天生的蠻橫在熱血里流動。
他從不碰我,不是因為尊重我、憐惜我,只是因為不愛我。
而需要時,他其實也可以這樣強硬。
我只勇敢過這麼一次,賭上所有拼一個結果,我以為十年陪伴總能融化冰雪,可我懷抱的并非冰雪,而是永不摧折的冷鐵,只愿為他人化作繞指柔。
母親看我真準。是我癡愚,我自以為的優勢其實并不存在,別人一個對視就彼此心照不宣的事,我用了十年來證明。
殿下會得償所愿的,葉闌的心其實從來也沒有深藏過。
此番萬里奔赴,想必兩心同。
只不過很多事情都是旁觀者清,因為事不關己,所以不生憂懼。
11
那天我在院子里站了很久很久,想過去,想人生,想我自己。
直到懷中的動靜將我喚醒,鵬越「啊」「啊」了半天,突然喊出一個含糊不清的「娘」。
我怔住,在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,看到一個完整的我。
他的世界里只有我,全心全意地依賴著我。原來我的容身之處不在寂寞深宅,不在無情人身畔,而該在我孩子的眼里。
我兜兜轉轉這麼些年,其實也不過就是想找這樣一雙眼睛。
我是羨慕葉闌,我也想做誰的唯一,想做誰的驕傲。這是父母不曾給我的,殿下不能給我的。
殿下冰雪聰明,大概早已看穿。他作為朋友,照顧我十年,實在是做到了他能做到的最好。
我天資駑鈍,幸好沒有駑鈍到底。
忘了嗎,我是崔蝶,崔家最出名的女兒,也曾有才名遠播。
我回房,提筆第一次,也是最后一次給葉闌寫了封信。
就此作別吧,我可恨的對手,我最好的朋友。
12
很多年后,我帶鵬越回過一次京。
正值八月,丹桂飄香,小鵬越折了一把花枝朝我跑來,將一團花香放進我手里。
我拿起眼前的桂枝,目光穿透細小的花簇,恍惚看到了很久以前的那個下午。
欲買桂花同載酒,終不似,少年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