拂花枝·番外
番外 娉兮
1
妾身崔蝶,表字娉兮,京城人士。
家父崔玨,官拜一品大學士,剛正不阿,肅恪審慎,就連對家人也頗為嚴苛。
自幼,我和妹妹就在父親母親的教導下,學習如何做一個標準的淑女。
父親說,女兒家無需多高的才學,知書達理即可。
他不需要我發表多高深的見解,能小意解語,將來做好一個溫柔賢惠的妻子就好。
紅袖添香,從一個深閨走進另一個深閨,本該是最適合我的命運。
一切的轉折都發生在先帝開辦太學的那年。
京中凡貴胄家族,都安排自家的孩子入學,以結交未來的儲君。
父親迫于同儕壓力,又苦于家中沒有適齡男孩,挑來選去,只能把我送進太學。
去之前,他只有兩句交待:不許辱沒崔家門楣,不得丟了女孩子家清名。
前者讓我不得不咬著牙保持優秀,后者讓我和絕大多數同窗割席,一切熱鬧的集體活動和出風頭的機會,都不應當與我有關。
不過世上之人大多庸才,以我的這點小聰明,本也該輕松混入前席,不該有什麼壓力才對。
可誰讓我碰到了葉闌。
認識她的第一天,我對她還只是一般討厭,看不慣她同誰都能無所顧忌大方談笑的樣子。
而認識得愈久,這討厭的程度也越發加深。
2
葉闌和二殿下中的任何一人,都優秀到足以擔起天才的名號。這樣的人當世存在一位足矣,能盡享世間名利與榮譽。
可上天卻偏讓這兩個人生在同一時代,還要把他們放進同一間小小的學堂里。
他倆和我們這等尋常人之間有壁,本來光靠躺平就足以從我們之中脫穎而出,可天才撞上了天才,誰也不服誰,反倒激起了斗志。
人家兩個越戰越勇,相互追趕超越,共同進步,神仙打架卻苦了我們這些凡人。
同是姑娘家,少不得要被放在一起比較。
葉闌的聰慧只會顯出我的愚鈍,她的好人緣讓我愈發顯得沉默寡言。
父親不會考慮我究竟有沒有資格和人家作比,只會用眼神告訴我他的失望。
可葉闌的妖才早已突破了閨閣女子的邊界,根本不能放在討論的范圍。
貴婦人的聚會之上,婚配是最常被拿出來討論的話題。京中這麼多人家,沒有一位在談婚論嫁時提起葉闌的名字。
誰家敢認她做兒媳婦,覺得自家子侄有掌控住她的底氣?
而我就不一樣了。
我乖巧、文靜,有才卻不過分有才,知書達理的程度剛剛好,賢良大度還謙遜。待到出閣那日,京中的高門大戶該爭著搶著向父親下聘書。
至少在大家閨秀這方面,我能做到京中當之無愧的第一。
父親啊,連旁人都能從我身上找出優點來,為什麼您就只能看到我不如別人的地方呢。
3
太學中的同窗們入學的緣由,九成九是奔著二殿下來的,我也不例外。
但就算有誰原先對他不感興趣,認識他之后也都一定會為他所吸引。
領導力是一項與生俱來的天賦,就算還是個孩子,那也一定是孩子中的孩子王。
他的能力能夠讓所有人心悅誠服,追隨他絕對不會讓人后悔。
誰能不為優秀、勤奮又熱忱的人吸引呢?況且他還長得那麼英俊。
只要他對我笑一笑,我簡直就要分不清東南西北啦。
能有效無視他魅力的大概只有葉闌。她私下總是很不忿,認為楚淮清太過張揚,有刻意耍帥的嫌疑,走在街上隔著老遠都能知道他路過。
幸好她從未在大庭廣眾下說過這番評價,不然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擼起袖子來跟她理論。
二殿下豈是那等輕狂的人?
不過也不怪葉闌有偏見,向來只有她在場的時候,殿下才會做點故意吸引她注意力的事來。能讓他打馬路過時吹著口哨勾引回頭的人,天底下也只得她一個。
我一直覺得在葉闌面前,二殿下有時甚至活潑到有些幼稚的程度。
不過這些細節,我可不會告訴葉闌。
她可是我的情敵啊。
記得有年八月桂花正好,同窗們相約去京郊踏青。
席間,葉闌折了一把桂枝,在座諸位都是學子,便起著哄要以此為題作詩,相互比試一番。
那日足足鬧了一個下午才散,盡了興也飲足了酒,趁著眾人一個個都搖搖晃晃地離開,我揣著隱秘的少女心思,悄悄撿拾起二殿下即興作的詩稿。
我的心怦怦跳個不停,這被主人隨意丟棄的紙張于我仿佛珍寶。我做賊般抬起頭,卻見到正主就站在我斜前方,捏著別人的詩稿出神。
那是葉闌的,我一眼就知道。她的字跡從來就不同于女子常有的娟秀雅致,反倒有米芾的率性瀟灑之風。
二殿下回過頭,正對上我的視線,微微一怔。
他將手中的紙一折放入懷中,絲毫沒有被抓包的不好意思,反倒豎起食指,笑著對我比了一個「噓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