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9
過了些時日,一隊不速之客造訪。
是我派去給楚淮清和娉兮道賀的車隊,如今居然又一路吹拉彈唱著回來了。
領頭人哭喪著臉,對一臉詫異的我解釋:「是側妃殿下命我們這樣回來的,說娘娘給她送的賀禮收到了,這次是她給娘娘送的。」
真不愧是她啊。
娉兮所謂的賀禮是兩封信,一封給我,一封給楚淮清。
我挑了挑眉,拆開給我的那封。
「葉闌,」她在信中寫,「你是我這輩子最討厭的人。」
「自從認識你,我處處都被你壓上一頭。于是我花了十年時間試圖去做一件能證明我勝過你的事,結果如你所見。」
「京城有你在,那就實在不是個好地方。崔氏清貴人家,娉兮也高攀不起,愿留在自由的平涼邊城,從此天高海闊,用不著再看你們令人討厭的臉。」
「想來你也不想看見我。就算我送給你們的禮物,今生不必再見了。」
「另,轉告楚淮清,世子如我己出,我會好好撫養他成人,讓他不用再念。」
我捏著信紙微微有些發愣,轉頭看了一眼楚淮清,他也已經拆開了他的信封,里面是一頁娉兮已經簽過名的和離書。
他舉著和離書一臉奇異地問我:「我這是算是被娉兮甩了嗎?」
我們對視一眼,一起搖頭一笑。
我收起信,心情感慨不已。
禮部前幾天,還來問過娉兮怎麼辦。
她也吃了很多苦,又同家里關系不好。
我們本來打算封她做貴妃,等事情忙完便接她回宮,送她一輩子的富貴,卻也擔心會不會就此蹉跎了她一生。
謝謝你,娉兮。確實是一份賀禮。
祝賀你也走出了自己的囹圄,找到屬于自己的一方天地。
30
登基過后,大婚的日子就到了。
父親又一次送我出嫁。
他已老了,花白了頭發,走路需拄著拐杖,腰背不復以往的挺拔。
楚淮清從父親手中接過我,父親瞇著眼睛看他,拐杖擂了擂地面,中氣十足地扭頭對我嚷嚷:「闌丫頭,爹當年怎麼說的來著?就說了不會看錯人,這小子有明君之相,會是你的良配的!」
楚淮清悄悄問我:「當年定下婚約時,你不是很不樂意,還大鬧了一場嗎?」
啊,那是因為當時我爹早已看出我心悅楚淮清,擠眉弄眼地損我。
『闌丫頭,你不是對那小子喜歡得死去活來嗎?爹就知道你非他不嫁,開心吧,爹幫你訂下了和他的婚事。』
『爹看他有明君之相,也是個良配。放心,爹決不會讓寶貝女兒受委屈的。』
我那會兒尚存羞恥之心,哪好意思被父親這樣直白地揶揄,當場就羞惱地胡鬧了一通,讓他快快住嘴,好給我留幾分女兒家的顏面。
轉眼竟已過去了那麼久,曾經的少年已眉目染霜,退去青澀,曾經的少女也已作為人母。
可依稀又還是那年花開,一模一樣的人坐在學堂,聽我爹翹著二郎腿,大侃他的光輝戰績。
仿佛中間流逝的那些時光,都不曾存在過。
皇帝換了人做,帝后一同上朝議事的習慣卻保留了下來。
每一道政令的頒布,都有我的一筆。
百姓稱我們為二圣,我們二人說出口的話,皆為圣旨。
三年后,我之前推廣的縣學誕生了第一批優秀人才。
我親自殿試,拔得頭籌喜中狀元者,是一名女子。
她是本朝第一位入朝為官的女子,我沒能實現自己做女相的志向,但總有后繼之人。
我開了本朝皇后執政的先河,還會有更多的女子走上這條路,施展自己的抱負,讓它成為通天的坦途。
楚淮清很支持我。
他總說當年承諾為我留一席位,結果我自己走出了一條新路,讓他很是遺憾。
他是我的知己、至交、摯愛。
山海之巔,唯此一人能與我并肩。
我不在乎后世將如何評價我們。
是貶我們寡廉鮮恥、私相授受,抑或是夸我們千古帝后、殊世二圣。
都可以,都隨他。
就算罵我又如何?青史載我名姓,千秋記我功過,這人間我自來過。
俯仰天地,自在我心。
31
此后,我們共度了很多年。
河清海晏,歲歲長安。
-完
番外 小段子
1
雖然皇帝換了兩任,但是辦太學的習慣保留了下來。
每過一段時間,太傅都兢兢業業向皇帝和皇后報告太子的學習情況。
「最近……太子出現了一點問題。」太傅說。
皇后身體前傾,著急問道:「什麼情況?」
太傅支支吾吾:「倒不是學業的問題,只是太子似與趙尚書家的女兒不對盤,天天在學堂中吵架,但總體來說還是良性競爭,只是臣覺得應該稟報一下。」
「啊?哦……那沒事……」皇后靠了回去。
太傅偷偷抬頭,看見皇后一臉古怪地看著皇上。
皇上握拳輕咳了一聲,正色道:「愛卿說的這個趙尚書家的姑娘……她性格如何,可否婚配?」
太傅:「……啊?」
2
陛下翻閱太子近年來寫的小文章,看了半天,把太子叫過來試探。
「兒啊,你這些心得感悟……?」
太子挺起胸脯:「都是我在娘那里看了您以前的文章得來的。」
皇后娘娘大窘,撲上去捂嘴不及,只好含恨捶桌。
陛下心情大好,攬過太子語重心長:「兒啊,為父的文章都是拾人牙慧沒什麼意思,來來來爹這里留了好多你娘以前寫的文章,你多學學她的思路才對。」
父子倆高高興興向外走,皇后娘娘愣了一會兒,追出去大怒:「楚淮清你要死啊,居然私自保存我的黑歷史!別走,給我交出來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