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慢著,」我叫住他,氣定神閑,「誰說下棋的是我?這位公子跟你走,我要和阿魯哈比一比射箭。」
楚淮清聽了我的要求,只是笑了一聲,沒有發表異議,撩了一下袍子走向蘭圖。倒是蘭圖一愣,看我的眼神中流露異色。
走下馬場之前,娉兮拉住我,咬著下唇不說話。我拍了拍她的手背:「放心吧,我們要是贏不了,還有誰能贏?」
對棋之地在馬場一旁的高臺上,確保兩方都可以看清彼此的動作。
為公平起見,他們使用的是一局殘棋,黑子隱隱占據上風。
蘭圖問楚淮清要執哪子,楚淮清淡然道:「王子遠來是客,當執黑子為先。」
韃靼王子沒有推拒,大笑一聲撩裾坐下:「殿下如此胸有成竹,我也不好辜負你這番美意啊!」
他二人的坐定就是一個信號,我和阿魯哈同時揚起馬鞭,策馬向前!
阿魯哈不愧是生在馬背上的草原漢子,揚手便是一箭正中靶心,我緊隨其后一箭射出,楚淮清的白子緊貼著蘭圖落下。
馬兒奔馳,一個個靶子迅速來到面前,我和阿魯哈一箭接一箭不落空,中靶聲和落子聲連成一片,轉眼已是九合過去,阿魯哈射出第十箭,十箭全部中靶!
蘭圖落下他的最后一子,眨眼黑子已相互勾連,對白子成包抄之勢!
楚淮清沒有伸手,我看著第十個靶子從我面前過去,也沒有出手的意思。
蘭圖這戰的用意明顯,他和阿魯哈從小一同長大,默契非常。這次比試內容提出之前,他們想必已經提前練習過不少回。
韃靼想先憑借著幾乎變態的規則嚇退我們,一旦有人應戰,蘭圖就以這一手快棋,在心理上碾壓對手。
其實他的棋藝真有多強?不見得。
十子之內,心智不堅者早已跟不上他的速度去思考,丟盔棄甲了。
可十子之外,勝負猶未可知。
不過這場比試的關鍵,不在默契,在自信。
第十一靶,我策馬放過。
一個又一個靶子在我面前錯過,滿場寂靜,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。楚淮清凝神思索,蘭圖王子的笑意幾乎掩蓋不住。
第十九靶,還是錯過!
賽道終點迎面撲來,在胯下的馬即將沖線之刻,我霍然轉身,身后五張靶子在一瞬間微妙重合,我挽弓而射,一箭五靶!
馬蹄落地,楚淮清白子落下,斷蘭圖三路黑棋,一子扭轉頹勢!
他拱手一笑,不咸不淡,在寂靜的場中擲地有聲:「承讓。」
從頭至尾,我不曾回頭看過楚淮清的進度,楚淮清也不曾抬頭看過我出箭。
我們唯一的交流只在比賽開始之前。我目測了一眼馬場,對楚淮清說了一句:「騎馬從起點到終點,共要半盞茶時間。」
蘭圖和阿魯哈一臉愕然。
最終,比試以我十四靶勝阿魯哈十靶、楚淮清勝蘭圖九子為終。
全場一片嘩然,氣氛熱鬧喜慶,阿魯哈看了我半晌,頹然低頭:「姑娘膽大心細,我心服口服。」
我一手持弓,坦然受了他這句稱贊。
我說了,這場比試無需默契。
我相信以楚淮清的腦力,給足時間,最后一子定能破局,楚淮清也相信我有足夠的能力和膽魄,在最后一刻射出最后一箭。
我們不需要交流,因為我們是對彼此最了解的宿敵。
誠然,這比試規則漏洞百出,能贏的辦法很多。
九靶之后我自可放馬在場中散步換時間,最后隨便射一箭湊夠十靶,同樣能靠楚淮清勝子多獲勝,但我們偏不。
取巧的辦法自損脊骨,我們就是要贏得漂亮,贏得囂張。
對方敢用陽謀,我天朝國威,何不敢堂堂正正,以力服人?
楚淮清笑著說:「獻丑了,如果是葉闌來下這局,定不會像清這般捉襟見肘。」
全場的目光都集中到我身上。
這家伙果然是個禍害,無論什麼場合都得給我整點事情才舒服,我又怎會落后他?
我當即接道:「葉闌力有未逮,如果是二殿下來騎射,二十靶當皆不落空。」
我們遙遙對視,互相假笑。
蘭圖臉都綠了,他敢說不信嗎?再來一場試試?
這當然是裝逼,但反正沒人敢質疑,那干嘛不裝。
11
先帝撫須大笑。
楚淮潮從小就病病歪歪,坐在他下首觀賽,陰慘慘地看著楚淮清。
來自兄長的惡意是楚淮清自己的難題,我聳肩移開眼睛。
我和楚淮清的表現讓先帝很是高興,他宣布舉辦宴會為我們慶功,并招待遠道而來的韃靼使團,蘭圖和阿魯哈受了大挫,蔫蔫地站在一邊。
我嫌宴會煩悶,登上高臺吹風,楚淮清竟也在。
旗幟在風中獵獵,他站在旗下看著遠處山河。
正是晌午日光最烈的時刻,可我竟覺得酷烈的日光都黯淡了。
我走到他身旁,剛站定,背后又有一人登上臺階。
是阿魯哈。
他一直跟在蘭圖王子身邊,不似王子的傲慢驕狂,是個沉默如山的草原漢子,此時卻向我們拱手:「今日我和王子輸了,但來日未必。
」
我回道:「來日也是一樣。」
他看了我們一眼,沒有反駁,身上那股沉默卻篤定的自信卻反而更盛,轉頭走下去,回到他的王子身邊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