對一個初嫁新婦來說,這是奇恥大辱。
他要把我爹加在他身上恥辱,千百倍地在我身上討回來。
這些賤人!
「我要納妾,還輪不到你做主。」
張子安淡淡開口,帶著不容置喙的權威。
我捂著嘴,笑得樂不可支。
胭脂和身后的丫鬟雖然不知道我為什麼笑。
但是我一笑,她們便跟著笑。
被這麼多女孩一齊取笑,張子安再也維持不住淡定的表情。
「放肆!笑什麼!都給我住嘴!」
14
我揮了揮手絹直起身子,面帶譏諷地看著他:
「我笑你啊,小小的秀才,大大的官威!」
「你不會真以為這家,是你做主吧?」
我的陪房都是我精心挑選的。
我娘性子柔弱,弟弟年齡又還小。
爹向來視我們如同空氣。
早年間老夫人在世時,我們的日子還算好過。
老夫人一走,侯府早就亂了套。
我娘被幾個妾室逼得只會躲房里哭。
我要是不厲害一點,在這虎狼環伺的侯府,根本就活不下去。
我爹以為,嫁給張子安以后,我就會乖乖做個賢妻良母,相夫教子奉獻一生。
他,當真是半點都不了解我呢。
「你!」
張子安氣得臉色通紅,柳三娘更是叉著腰,口沫四濺:
「來人!給我撕爛她的嘴!」
四周寂靜無聲,所有的丫鬟仆婦都低頭盯著自己腳尖,沒一個人回應她。
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。
柳三娘又急又氣:
「好啊!一個兩個竟然都不聽我的話,信不信我把你們賣去妓院接客!」
我譏笑一聲,隨手揮了揮:
「行了,都散了吧,該干嗎干嗎去。」
下人們頓時作鳥獸散,院門口站著的人很快就只剩下了我們幾個。
15
柳三娘跳著腳,氣得一佛出世,二佛升天。
張子安冷冷地瞧了我一眼,竟然轉過身走了。
他一走,春杏也慌了神,只能拖著罵罵咧咧的柳三娘跟上。
回到屋里我越想越氣。
堂堂侯府嫡女,竟然要嫁給外室女之子為妻!
「胭脂,你去把內外院的所有管事全都叫來。」
剛嫁給張子安時,哪怕他對我冷漠,我也是一心想過好日子的。
我給他的書房撥了幾個極為能干的小廝,每日細心吩咐廚房準備養生又可口的菜肴。
他下個月就要下場考試,我也曾盼著他能考上舉人,如同我爹說的那樣步步高升。
柳三娘雖然總是刻意刁難我,但到底是婆婆。
她肆意在我庫房中挑選古玩珍寶,拿去自己房中擺放。
她每日要吃兩盞燕窩,每頓飯要備上六冷六熱十幾道菜,我也讓廚房照辦。
成婚以后,張子安和柳三娘便開始大手大腳地花錢。
上個月,張子安在賬房支了五百兩銀子。
而柳三娘,一副頭面就要三百兩。
這些花的,可全都是我的嫁妝。
張子安一心讀書,柳三娘又是嬌養的金絲雀。
兩人手中除了張子安父親留下的布店以外,再無其他收入。
而那布店每月盈利,不過十余兩紋銀。
十兩銀子,不過是柳三娘頭上的一支金簪,張子安書房里的一方硯臺。
都說由儉入奢易,由奢入儉難。
我倒要看看,這對母子接下來的日子,有多難。
16
第二日一早,我還在用早飯,柳三娘就帶著丫鬟氣勢洶洶地沖進了我的院子。
「讓開,別攔著我!」
她一把推開胭脂,看到我桌上擺的菜以后,立刻一甩帕子哭了起來。
一碟糟鵝掌,一碟豆腐皮包子,一碗燕窩粥,再加兩道清爽的蔬菜。
和她以往的早餐比,自然算不得什麼。
但是今早,她的桌上只有一碗稀粥,外加一小碟咸菜和兩個白饅頭。
「好你個喪良心的小娼婦!」
「自己吃香喝辣,卻給婆婆吃糠喝稀,我要去縣衙擊鼓鳴冤,告你不孝!」
我放下手中的筷子擦了擦嘴:
「去吧,你兒子可不是在外地,要告我不孝,需得連他一起告才行。」
本朝對不孝的刑罰頗為嚴苛,如果有父母告子女不孝,兒子會被革除功名,永不錄用。
除此之外,還要遭受五十大板的體罰。
夫妻一體,除非張子安遠在外地,柳三娘才能告我一人不孝。
不然,媳婦不孝,做兒子的,定然難逃管家之責。
柳三娘一愣,眼珠子一轉,開始耍無賴:
「我不管,以后你吃什麼,我就吃什麼!」
「你既然嫁到我家,所有的東西就應該是我們張家的!」
我嫌棄地橫了她一眼。
除了這副皮囊,也不知道我爹到底喜歡她什麼?
17
柳三娘在我屋里還沒開始撒潑,就被兩個腰身粗壯的婆子給推出去了。
她氣得半死,卻又拿我沒辦法。
我吃完早餐以后,拿著家里的賬簿來到東院的書房。
張子安身上披著件厚厚的大襖,卻依然凍得直打哆嗦。
冬日天冷,他這書房里雖然裝了地龍,但今日小廝并沒有燒火。
為了采光好,整間書房的南北兩面都安了大窗戶。
如今窗戶開著,西北風穿堂而過,屋內冷得和冰窖似的。
他手都凍麻了,更別說看書練字了。
看到我,他有些狼狽地別過頭去。
「你來做什麼?」
「松柏,你人呢!我不是告訴過你,沒有我的允許,外人不得進我書房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