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然,他不怕。
順著密道一路往東,直接出了城門,撥開草叢出了密道后,映入眼簾的便是一處隱匿在郊外的小院子。
這地方十分隱秘,一般人都輕易尋不見。
「這是什麼地方?」
白容卿與我并肩而立,我們此時所處的位置有些高,很輕易便能夠瞧見小院子里的情況。院子里有數十個跑來跑去的小孩,還有拄著拐杖的老人,瞧這一派其樂融融模樣。
「當今天子雷霆之怒,對于三年前意圖謀反的禮王,賜了五馬分尸之刑。而他封地多流民,禮王死后封地又遭了瘟疫,大半座城池的人全死了。剩下的人一路逃亡北上,但陛下始終記恨他們幫著禮王謀反,因此將這些流民全都拒于城外,還不允許朝中大臣官員以及家眷幫助。可是幫著禮王謀反的城中男丁以及家眷,早就身首異處。剩下的這些孤兒寡母,以及尚在襁褓中的幼兒,本就是無妄之災。如今不可入城,那便只能等死。可阿爹不忍心,就悄悄修了密道,從府中運送糧食,在這隱蔽之所修了一處大院子,供這些孤兒寡母們生活。而今日初七,正是阿爹為了那些可憐孩子們授課之日。」
我說完,便用帕子在自己眼下碰了碰,眼睛很快就泛起了紅,然后蓄滿眼淚。
白容卿聽完我的話,像是不知道在想些什麼,轉身看著我,眼里滿是探究:
「你為何要將這件事情告訴我?」
我不答反問:「國師覺得,我阿爹對得起天下百姓嗎?」
他點頭。
我又問:「那國師覺得,我阿爹對得起他身上的那身官袍嗎?」
他,依舊點頭。
我笑了:
「所以啊,若是有人想傷害我阿爹,又若是想讓我阿爹脫下那身官袍,那必定是天下的罪人!」
我一步步逼近白容卿:
「國師大人,你說會有這樣的罪人出現嗎?」
他沉默,致死的沉默。
許久過后才抬頭看著我說:「周若闕,你是知道些什麼嗎?」
我眨著眼,佯裝無知:
「我該知道些什麼?」
白容卿嘴巴張張合合,但最終沒有繼續開口。而是眼神復雜地轉身離開,也沒有再提要繼續找我阿爹之事。
「周若闕。」
他忽然一本正經地喊了我的名字。
我轉身看他:「國師大人有何指教?」
白容卿微蹙著眉,目光忽然有些飄忽,眼底依舊還是糾結不斷,但最終還是忍不住開口道:「那個邵謹,人品相貌都不錯。只是出身貧寒了些,若是能給他個機會,必定能夠出人頭地。你若是嫁給她,雖說是下嫁,但日后未必會過得辛苦,他必定能夠給你錦衣玉食的生活。」
我沒想到,帶著他來瞧見這一幕,讓他把心底放棄了勸說我阿爹的想法后,居然打起了直球,直接來勸服我。
簡直就是笑話!
「所以,你覺得我嫁給邵謹,他能夠給我錦衣玉食的生活?能夠給我帶來榮華富貴?所以他是一個好夫君?」
我一連三問,白容卿沉默點頭。
我冷笑,然后一步步逼近他,同他靠得很近:
「可我本就是京城貴女,是堂堂丞相府嫡出的三小姐,和昭寧郡主并稱京城雙姝,從出生起就注定榮耀一生,我又為何要陪著一個什麼都不是的男人成長?因為他日后有可能飛黃騰達?因為他日后有可能會給我榮華富貴?因為有可能會讓我錦衣玉食一生?」
我微微頓住,連著語氣格外重了些:
「可是國師大人,你莫不是忘了?我本來,就擁有這一切啊。」
白容卿臉色有一瞬間的蒼白,接著搖了搖頭:「我并非這個意思,只是我覺得,他會是一個好夫君……」
「好夫君?你覺得?」
我直接打斷了他的話,連著聲音也揚起了音調:
「國師大人,你并非女子,不知道這世道對女子總是格外苛責些。亦不知道女子一旦選錯夫君,那就跟跳入火海沒什麼區別。你又憑什麼替我覺得他是個好夫君?難不成日后我若過得不幸福,國師大人會因此負起責,照料我一輩子嗎?」
我大抵是有些咄咄逼人,白容卿像是完全沒想到,我居然會有這麼大的反應,只是不斷搖著頭,卻又什麼話都說不出來。
畢竟,他本就心虛。
想利用我的姻緣去報答他的救命恩情,自以為的救命恩人,便是個品行端正之人,所以想當然地說些冠冕堂皇的話,明面上是為了我好,實際上卻依舊只是為了報答他自己的恩情。
可我不是能被他隨手丟出去的人情。
「白容卿,你真的能夠保證若我嫁給邵謹,就必定一生夫妻順遂,安穩度過此生嗎?」
他黯然:
「我……不能保證。」
04
白容卿的確是最接近神的存在。
但,他還是人。
他沒有辦法保證我嫁給邵謹后,就當真會一生順遂。
其實說到底。
博的,只是邵謹這個人的品性。
但不會有人知道他人性格底色究竟如何,自然也無法擔保。
所以白容卿做不到坦坦蕩蕩,做不到直面著我的眼睛,然后告訴我:若是我能夠嫁給邵謹,我這一生就必定順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