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夫人震怒,他也不敢幫我們,只給了間破屋,放任不管。
直到我九歲那年,小娘病死了,他才把我接回去。
入府后,大夫人嫌我沒教養,動輒打罵,他從沒維護過我一次。
只有在外人面前,才會顯示一點慈愛,做給別人看。
我看著我爹的手,最終,只是抓住他的衣袖,爬了上去。
車廂門打開,左邊端坐著的,果然是謝淮舟。
他神色清冷,看見我,只是微微頷首,道了聲:「程姑娘。」
空氣有一瞬間的凝滯。
我爹解釋道:「我在京郊辦案,馬車陷在淤泥中了,幸好淮舟路過,我這才回得來。」
我點點頭,朝謝淮舟道:「多謝。」
隨即在我爹旁邊坐下。
車馬搖晃,三個人找不到一句話說。
過了一會兒,我爹問謝淮舟:「今春圣上要重開恩科,謝郎,你當真不去嗎?」
謝淮舟恭敬回道:「是,晚輩暫時沒有登科入仕之意。」
「可惜了。」我爹嘆了口氣。
后半段話沒有說出來,可我知道他要說什麼。
謝淮舟的祖父官至一品,他父親如今也是朝中機要大臣,謝家本可再上一層樓的,可惜謝淮舟不思進取,謝家到他這一代,算是沒落了。
這句話,上一世不知多少人對謝淮舟說過,我都背下來了。
謝淮舟抿唇笑笑,并不言語,只是看著車窗外的景色,神色疏淡。
我知道他是個不求上進的,可還是沒忍住,道:「謝郎人才出眾,埋沒于市井,實在可惜。」
謝淮舟聞聲看向我,禮貌問道:「程姑娘此言何意?」
我說道:「男兒丈夫,理應考取功名,有所作為,謝郎雖有家世庇護,但謝家長輩年邁,終究不能庇護一生。
「謝郎不是有心儀之人嗎?謝郎你沒有功名在身,將來若生變故,你如何能護得住她?
「再說,世上哪個女子不希望丈夫博取功名,大展宏圖呢?謝郎自己不在意,又怎知她不在意?她的父母不在意?
「謝郎若真的在乎她,還是要慎重考慮。」
謝淮舟看著我,有些失神。
片刻,他笑了笑,像是想通了什麼:「程姑娘所言極是,我會好好想想的。」
我點點頭。
無論如何,我該說的都說了。
希望謝淮舟這一世,能夠有所改變吧。
9
回到程府,我剛要回屋,便看見程還壁屋里的幾個丫鬟捧著一摞摞東西往里走。
那里面有一些是綾羅綢緞,遠遠看著,就不是凡品。
我覺得奇怪,拉住一個丫鬟問。
那丫頭笑盈盈道:「二小姐不知,前日里,我們大小姐撿到了忠勇侯府裴小侯爺的扇子,不過順手的事,裴小侯爺卻非要答謝我們大小姐,這兩日,已經送了許多東西來了呢!」
那丫頭說完,美滋滋地走了。
我看著那一摞摞的寶貝,氣得七竅生煙。
我拆散了程還壁和徐清風,結果又冒出來個小侯爺?
扇子,扇子,捅了扇子窩了!
10
我愁得吃不下,也睡不著,睜著眼睛到天亮。
清早,我獨自出門,找到了宴瀟升。
「郎君,怎麼做,才能在你心里排第一呢?」
11
回到程府,遠遠就看見了程還壁。
她想跟我說話,我沒給她機會,快步走開。
這兩輩子,我算是跟她杠上了。
俗話說,女追男,隔層紗。
宴瀟升雖然風流放浪,可我相信,只要我對他好,假以時日,他總會拜服于我的石榴裙下。
之后的日子,忠勇侯府的禮物源源不斷地送進來。
我也源源不斷地給宴瀟升送東西。
他愛下棋,我便常常去觀鶴樓與他偶遇,陪他下棋。
起初只是陪他玩玩,他動動手指、挪挪屁股我就要夸一夸他,夸得他飄飄然,夸得他滿面紅光。
后來下著下著,我總是輸,給我下出勝負心來了,便趁他不注意,偷挪他的棋子。
被他發現后,他氣得咬牙切齒:「棋品如人品,你怎能如此下作?扣分!」
扣分歸扣分,可我過兩日再去觀鶴樓,他卻早已經擺好棋盤等著我了。
過了些日子,他在宴府辦雅集,送了帖子給我。
從前我以為,他說的有幾十個姑娘想嫁他,是唬人的話。
到了宴府我才知道,他一點沒撒謊。
我到時,宴府已經被擠得水泄不通了。
席上,宴瀟升眾星拱月一般,吟詩作賦,舌戰群儒,疏狂不羈。別人都有好詩好辭應對,只有我,在下面不停地鼓掌叫好。
宴瀟升偷偷找到我,按著太陽穴說:「你別這樣,你弄得本君好像個說書的,這樣吧,后院備了許多茶點,你去那玩吧。」
我正好也嫌他們吵鬧,高高興興吃茶點去了。
后來,他們在花園作畫,我在最后面畫王八。
別家女子畫得都很好,可我覺得我也不差。
我拿起我的畫,心里挺美。真是一場酣暢淋漓的較量啊。
12
三月初一,離春闈只有兩日。
陳姐姐來找我玩時,無意間說起,她給自家哥哥做了氈帽來御寒,還問我:「還珠,你不給你家哥哥做點什麼嗎?」
我搖頭,我跟我家那個哥哥又不熟,真缺什麼,也有程還壁給他做,我湊什麼熱鬧。
不過,宴瀟升也要參加春闈,這倒是我表現的機會。
現做是來不及了,我只能出去買。
說干就干,那天傍晚,我穿著斗篷,頂著風,把氈帽送到了宴瀟升的手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