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來人,把她給我扔到祠堂去,罰抄一百遍《女誡》,抄不完不許吃飯!」
門轟然打開,兩個老嬤嬤架起我,將我拖向祠堂。
在祠堂門口,我看見了程還壁。
她嚇壞了,紅著眼睛解釋:「程還珠,不是我向母親告狀的,我真的沒有!」
她背后的丫鬟哭得一抽一抽:「是,是我告訴大夫人的,我看見大小姐被欺負,一時生氣,就……」
她們主仆二人同氣連枝,誰告的狀有什麼不一樣。
我覺得好沒意思,撇開眼,不想看見她們。
兩個嬤嬤把我扔在地上,丟來一堆紙,砰地關上了門。
我慢騰騰地坐好,執筆抄寫《女誡》。
初春的寒氣從地縫鉆上來,凍得我手腳冰涼。
可我心里沒有委屈,也沒有恨。
大夫人在我出嫁一年后,就會重病而亡,我沒必要去怨恨一個將死之人。
我只想盡快離開這個家。
7
《女誡》抄了兩天還沒抄完。
程還壁也曾被罰抄過《女誡》,記得那次她一邊抄一邊偷偷罵,說這東西害人不淺。
幸好我不認識幾個字,根本不懂這書講的是什麼,不至于生氣。
可肚子餓是有些挨不住的,第二天晚上,我已經昏昏沉沉,止不住地打瞌睡了。
我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,醒來時,發現自己一夜之間竟然快抄完了。
就是字有點怪,像我的,又似乎比我的字秀美一點。
瞅了一會兒,我想,八成是昨夜渾渾噩噩的,不知疲倦,越寫越好了。
看來我還是有些天賦的。
要是我也能像程還壁一樣,從小有父親教導,有夫子指點,說不定我也能成個才女呢。
我嘆息一聲,耐著性子抄完了最后一遍。
8
我出來之后的第一件事,就是找沈如墨。
我的貼身丫鬟出門打探了一番,告訴我,沈如墨今日去了觀鶴樓找人下棋。
我片刻不耽擱,只身前往。
我不像別家女兒那樣好命,事事有爹娘做主,哪怕不是嫡母親生的,也有小娘幫著謀劃。我想要的東西,只能自己去爭。
前兩日被罰跪,錯過了花朝節,我不得不想別的辦法。
到觀鶴樓后,我尋到了丫鬟說的那間雅間,輕吸一口氣,推開房門,準備假裝找錯人,接近沈如墨。
房門大開,一室檀香撲面而來,雅間正中端坐著兩個人。
一個不是沈如墨,另一個也不是沈如墨。
「玉面……郎君?」
我腦子空白了片刻。
茶案前,宴瀟升和他的侍衛訝異地看著我。
「你……」
宴瀟升凝神,那一瞬間,我似乎能透過他的眼睛,看見他腦海里,一陣風暴。
很快,他心中似乎有了答案,無奈地笑笑:
「你是有點本事的,本君今日來觀鶴樓,不曾向任何人提及,你卻能知道。」
這叫什麼話?
說得像我跟蹤他一樣。
我連忙解釋:「我只是走錯了,不是故意要打擾郎君,郎君勿怪。」
宴瀟升輕笑一聲:「這種借口,本君聽得太多了,不新鮮。」
我不懂:「郎君,此言何意?」
宴瀟升起身,姿態閑散風流,扇子在手心敲了敲,眉眼帶笑,像是看透了我的小把戲,有些得意。
「何必再兜圈子,那日,本君其實看見了,帕子,是你丟的。」
我表情一僵。
他注意到了我的神情,語氣便更加篤定,自顧自道:
「你愛慕本君,用這種法子引起本君注意,今日,又尋到本君房里來,也算是懇切。
「這不是你的錯,見過本君的女子,哪有不癡心的。
「不過,本君得提醒你,想嫁給本君的女子數不勝數,你得排在……」
他伸手,扇骨敲了敲腦門,像是認真在想。
然后莞爾一笑:「第六十位。」
……
我終于明白他的意思了。
在他眼里,已經完完全全把我當成了一個愛慕他,不擇手段,千方百計靠近他的女人。
我承認我品行是不怎麼端正,可我沒干過的事,沒動過的心思,別人不能那樣污蔑我。
所以我沒忍住,罵了聲:「有病。」
宴瀟升訝異地看看我:「你敢罵本君?」
片刻,又笑起來:「有趣,加一分,現在你排五十九。」
……
「郎君你……」
我扶額苦笑。
我記得上一世,宴瀟升終生未娶。
我還曾奇怪,他長得好看,又官途坦蕩,怎麼會一輩子獨身,原來是腦子有問題。
好好一個美人,可惜了。
「我就不和別的姐姐爭了,郎君你把我忘了吧。」
我福身告退,生怕他追上來,趕緊走了。
下樓時,恰見到沈如墨登上馬車離開。
又錯過了。
我站在街頭,有些沮喪。
三番兩次錯過,難不成,是我和沈如墨沒有緣分?
我看著沈如墨走遠的方向,陷入一籌莫展的境地。
身后突然傳來我爹的聲音:「還珠?」
我嚇了一跳,回頭看,他竟在謝家的馬車上。
里面還有誰?是謝淮舟,還是謝老太爺?
馬車靠近后,我爹探出半個腦袋問道:「你在這里做什麼?」
「買胭脂。」
「怎麼一個人,喜兒呢?」
「喜兒被母親叫去做事了。」
我透過縫隙往里看了一眼,什麼也沒看見。
我爹點了點頭,道:「天色不早了,你跟我一起回去吧。」
他從車廂前門探出半個身子,伸手,想拉我上去。
我遲疑了一下。
我和我爹,從來都是很生疏的。
他與大夫人青梅竹馬,卻在大夫人身懷六甲時,偷偷要了我小娘,還有了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