難民走了大半,只剩幾名無依無靠的孤兒寡母,不知該去哪,張驍便把她們安置在后山,那兒有一大片田地,可以種菜,平日里也會幫寨子里的男人們洗衣服,做做飯。
好歹有個著落。
桂花笑道:「那你之前還那麼怕他。」
我詫異:「很明顯嗎?」
「當然,你每次見到他抖得跟個篩子似的,張爺嘴上不說,其實心里難受得很呢。」
桂花拍了拍我肩膀,嘆氣:「傻丫頭,別再傷你男人的心了。」
我愣住。
桂花見我傻呆呆的模樣,又道:「馬二跟了張爺快十年了,就沒見他對哪個女子如此殷勤,可你也不能端著架子,全指著一頭熱啊。」
我迷茫道:「端架子?我連重話都不敢跟他說,怎麼...」
桂花不耐煩道:「我就問你,你喜不喜歡張爺?」
我更加詫異,從沒考慮過這個問題,聽到這話,不禁認真思考。
張驍寡言少語,可做事從不含糊,有責任,有擔當,是人人忌憚的土匪,也是個頂好的郎君。
「喜歡,很喜歡。」
但也怕。
桂花笑道:「那不就得了,你是他媳婦,又不是他手下,兩口子過日子,遇事該管就得管。」
她戳了戳我腦門,不再多言。
...
縣老爺老來得女,寶貝得不行,誰敬的酒都喝,就連路過的狗他都要碰一杯。
縣夫人是個溫婉的女子,見丈夫醉成這樣,皺眉制止:「老爺,差不多行了。」
一句輕飄飄的話,落進縣老爺耳中卻如千斤重,他果真乖乖聽話,放下酒杯。
見狀,我瞥了眼張驍,他酒量一向很好,不知喝了多少杯,神色依舊淡然,絲毫不見醉態。
恰好又有人朝他敬酒,我輕輕拽了拽他袖子,小聲道:「你也少喝點吧。
」
張驍愣了愣,嘴角一勾:「好。」
他和縣老爺一樣,直至宴席結束都沒再沾染半滴。
夜色已深,我們便留在這里住宿一晚。
自成親以來,這還是我第二次與張驍同床共眠,只不過此刻意識清醒,神經也緊繃了起來。
窗外颯颯起風,不多時飄起了雨,噼里啪啦打在窗子上,雷聲四起。
黑暗中,張驍輕輕握住了我的手。
我用拇指蹭了蹭他的手背,算是回應。
他湊近了些,啞聲問道:「怕不怕?」
我搖頭:「有你在,不怕。」
他又靠近了些。
我順勢咕嚕到他懷里,腦袋抵在他的胸膛上,鼓足勇氣道:「夫君,之前我不了解你,心里確實打怵,可接觸多了,發現你重情重義,是個頂好的男兒,就不怕了。」
張驍輕笑一聲:「桜鎮的保護傘?」
我傻眼:「你聽到了?」
他嗯了一聲,忽地問道:「可我想知道,作為妻子,你是怎麼看我的?」
怎麼看?
當然睜著眼睛看。
我琢磨片刻,輕聲道:「一開始害怕看見你,后來就喜歡看見你,只覺得踏實,心安,偶爾也會緊張,就比如...現在。」
聞言,張驍卻沒有說話。
沉默了好半天,他俯下臉,溫溫柔柔地落下一枚吻。
我不安地攥緊他的衣服。
張驍喉結滾動,嗓音喑啞:「爺不想強迫你,如果沒準備好...唔!」
我仰頭湊近,將他的話堵住,以作回應。
窗外雨聲陣陣,后半夜才緩緩歸于平靜。
7
最近不太平,難民越來越多。
據說邊疆戰亂,附近的百姓苦不堪言,餓殍遍野,哀鴻陣陣。
今年莊稼的收成不好,米鋪糧店庫存甚少,掌柜們也為難,價高得令人咂舌。
縣老爺請書給州府尋求幫助,消息卻石沉大海。
有人當街乞討,有人賣兒賣女,可皇城里依舊歌舞升平,夜夜歡聲。
沒多久噩耗傳來,將軍戰死沙場,高官趁機克扣軍餉軍糧,讓士兵寒了心,連連戰敗,無奈割讓城池數十座,可敵軍依舊死咬著不松口。
桜鎮地處偏遠,得知消息已經冬末。
不敢想象此刻局面是怎樣的。
張驍整日眉頭緊鎖,神色陰沉,寨子里彌漫著壓抑的氣息。
是夜,我睜開眼,窗邊空蕩蕩的,便披著外衣出門尋他。
山巔之上,他叼著已掉漆的煙桿,猩紅的光在夜幕中忽明忽暗,背影蕭瑟,莫名傷感。
我輕聲道:「夫君。」
張驍回眸,眼底柔和許多,熄了煙桿,快步走過來,攏了攏我的衣襟,問道:「小家伙又折騰你了?」
我摸著微微隆起的肚子,仰頭深深地凝望著他,說道:「去吧。」
張驍愣住。
我笑了笑:「夫君胸懷猛獸,怎會甘心當懦夫?今日是鷺城、平蘘和萬縣遭殃,保不齊明日就輪到桜鎮。」
張驍垂眸不語,眉宇糾結。
我握住他的手,繼續道:「放心,我會照顧好寨子,會照顧好你兄弟的女人們,會照顧好自己,還有孩子。你護了我這麼久,我也是時候當你的靠山了。」
張驍嚅囁著唇,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,只是摟我入懷,長嘆一聲。
翌日天剛蒙蒙亮,張驍便收拾好行裝,準備帶他的手下們離開。
寨子里哭聲一片,有眷戀,有不舍,但無人阻攔。
我將從寺廟里求來的平安符放在張驍手里,強忍哽咽:「保重。」
他吻了吻我額頭:「乖,等爺回來。」
我眼睜睜地看著大隊人馬走遠,漸漸變成一個黑點,消失不見。
可我沒空自怨自艾,迅速整理好心態。
當務之急是要解決溫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