抬眸,微微瞇起,定下心,持箭拉弓,「嗖」地一聲,精準地射下來那只鳥兒。
四周一片喝彩。
我擦了擦額頭的汗水,循聲望去,見張驍半靠在巖石上,嘴里叼著根枯草,眼眸含笑,眉宇間滿是得意自滿。
他招招手:「過來。」
我提著那只鳥兒走過去,隨手扔給馬有強。
后者看向一臉沮喪的麻子,打趣道:「行啊,竟真敗給嫂子了。」
麻子撇撇嘴:「這回可沒放水。」
張驍笑出了聲:「上次你故意輸她,她回去朝我發了好大的脾氣呢。」
說罷揉了揉我的頭發,輕嗤:「母老虎。」
眾目睽睽下的寵溺讓我無所適從,干笑兩聲就跑去找桂花姐姐了。
日落西山,暮色沉沉。
大伙聊得開心,當即決定架火吃燒烤。
火星滋滋作響,肉香撲鼻,看得我口水直流。
張驍伸手擦了擦我的嘴角,擰開酒壺,遞過來問道:「解解饞?」
我想起成親那晚喝的交杯酒,微微皺眉:「喝了會熱,不舒服。」
他笑道:「這是果酒,很甜,度數也低,特意為你準備的。」
我狐疑地淺嘗,入口清涼,微辣,但能承受。
幾口下肚,意識逐漸迷離,微醺盎然。
「還是有點暈。」
他笑著拍了拍我的臉,沒說話。
可我的話匣子卻打開了,嘰嘰喳喳說了好多,根本記不清說了什麼。
回去的路上,張驍背著我,十分有耐心地回應。
最后他被我叨咕煩了,好笑道:「以后不能讓你喝了,像個小老太太。」
我手不安分地拽著他頭發,嘟囔:「酒量可以練出來的。」
「你們女人家還比這個?」
「以防給你丟臉啊。」
「胡說八道。」
張驍似想到了什麼,腳步頓住:「趙小元,爺問你,是不是又有嘴碎的欺負你了?」
我打了個酒嗝,搖頭:「夫君...如今我會騎馬,會射箭,也會幾套拳法,能保護自己了,到時再把酒量練好,就是妥妥的女土匪,看誰敢招惹?」
他苦笑:「是,我都不敢惹。」
我把臉貼在他背上,喃喃道:「你給足了我底氣,我也想讓你安心。」
張驍好像說了什麼,但我沒聽清,沉沉睡過去。
6
從那以后,我和張驍的關系就緩和許多。
細細觀察,發覺這人也有心思細膩的一面。
他早出晚歸,每每回來衣服上都沾著大片血跡。
我看得心驚肉跳,卻也不敢多言,連忙起床服侍他洗漱更衣。
某夜手抖,不慎打碎了他腰間的玉墜子。記得麻子說過,這是某個高僧途徑桜鎮時,贈與張驍的寶物,可逢兇化吉。
我頓時脊背發涼,盯著地上那摔成兩半的玉佩,只覺得自己也會被張驍撕成兩半,嚇得說不出話。
張驍狐疑地偏過頭,微微蹙眉:「怎麼嚇得臉都白了?」
我好半天才找回聲音,哆哆嗦嗦地說道:「爺...爺日夜在外奔波,干得是刀尖火海上的買賣,卻被我打碎了高僧庇佑的法器...我...」
語無倫次。
張驍沉默了半晌,彎腰將玉佩拾起,笑了笑:「無妨,日后你戴一半,我戴一半,也算是定情信物。」
停頓片刻,又嘆氣,補充道:「趙小元,只要你不是在外有了野男人,天大的事爺都能給你扛下來。」
見張驍沒計較,我如蒙大赦,可淚眼卻簌簌掉落,哽咽道:「你瞧你,哪次回來不是沾血帶腥的,這對我就是天大的事,我扛不住!」
張驍胡亂揉著我的頭發,笑罵:「德行。」
但他行事卻收斂許多,就連殺雞都背著我。
屋子里又陸陸續續添了許多東西,梳妝鏡,大衣柜,羅漢床...哪里像個土匪窩,倒像個千金小姐的閣子。
張驍不甚在意:「旁人有的你自然要有,旁人沒的也不能叫你短了。」
他對我太好,有時我也會飄飄然,可冷靜過后,也暗暗告誡自己不能恃寵而驕。
月末,縣老爺喜得千金,給張驍也下了請帖。
桂花給我描眉化妝,興沖沖道:「不愧是張爺的女人,模樣真是俊俏,只要稍施粉黛,就能甩那些鶯鶯燕燕幾條街。」
我偏過頭,望向院子里的張驍。
他正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,饒有興致地看著兩個切磋武藝的手下,時不時地笑罵幾聲,愜意極了。
枝葉青蔥,天色朗朗,好似一幅水墨畫。
張驍置身其中,更是點睛之筆。
桂花輕輕地戳了戳我腦門,打趣道:「盯得夠緊啊。」
我急忙收回視線,不好意思地笑了笑。
桂花又道:「也對,反正我剛成親那會兒也離不開馬二,和你惦記張爺是一樣的。」
我搖頭:「不是我,是桜鎮離不開他。」
桂花愣住:「為何?」
「外面都傳,說夫君滿手鮮血,荒誕野蠻。可就是這樣的人,會救濟婦孺,開設粥棚,手刃歹徒,懲惡揚善,與其說他是土匪,不如說是桜鎮百姓的保護傘。」
當今圣上昏庸,沉迷美色,朝廷烏煙瘴氣,奸臣當道,只知搜刮民脂民膏。
前段時間有大批難民流躥到桜鎮來,百姓惶恐,縣老爺當即派捕快鎮壓,可寡不敵眾,州府又離得遠,援兵無法及時趕到,最后還是張驍擺平的。
我這才明白為何縣老爺對他敬讓三分。
人被逼到絕境時,打砸偷搶,奸淫擄掠,什麼都能做出來。
若不是張驍,桜鎮的百姓就要遭殃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