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身子也就此垮掉了,日日都要服些聞著就味苦的藥,每每去了慈安宮都覺自己舌頭也是苦的了,如今也是時候該讓慈安宮散散味了。
乾治二年六月初六,報喪的鐘聲響起,我猛然想起這天似乎是當年賜婚圣旨下來的那天,我不明白,回憶里的我那天怎麼會那麼開心,明明不是什麼值得開心的事。
皇上是在上朝的時候聽見了鐘聲的,大臣們迅速反應過來齊齊跪下勸陛下節哀,皇上甚至都沒宣布退朝就往慈安宮跑去。
宮人們速度很快,皇上到的時候太后的棺材已經合上了,我穿著喪服跪在太后梓宮前面,清楚地看見了皇上的悲痛,他甚至想開館再見見太后。
婉妃在一旁勸道:「皇上,太后她老人家已經仙去了,您還是不要打擾她了。皇上,節哀啊!」
至于宋灼華,我特意囑咐過了,她的身孕月份大了,不宜過度悲傷,太后生前就想抱孫子,她這一胎務必得看好了。
皇上下令罷朝三日,全國舉哀。
他自己不吃不喝在太后靈前跪了三天三夜,也是呢,太后當年還是皇后時,后位不穩,連帶著親兒子也在宮里受盡凌辱。那些年他們母子相互扶持,才終于站穩了腳跟,成了最后的贏家。
皇上怎麼可能接受才一年多,太后就去世,而且還是思慮成疾,他自己都清楚他的母后早早就對先帝死心了,就連那毒死先帝的毒藥也是……
然而太醫院上下都說太后常懷憂思,卻又不肯說是何事,也不準他們告訴皇上,而這心病恰恰又是最藥石無醫的。
最后皇上不得不接受了這個說法,為表哀思親自為太后寫下了「成仁恭懿德純徽翊」八字作為謚號,只是不知他這份孝心太后在九泉之下能否收到了。
我抬頭看著「慈安宮」三字牌匾,終是咽下了話語,想著應該挑個好日子再把一件事告訴皇上。
太后的逝去雖給了皇上巨大的心靈創傷,但好歹還有宋灼華的胎在,皇上對此胎的期望溢于言表,幾乎是日日都要去翊坤宮。
可我翻著史書,這歷來宮里也沒幾個女人能順利誕下皇嗣。
刀該落了。
9.
聽著房里宋灼華嘶啞的叫聲,看著宮女從里面端出一盆盆鮮血,我屏住呼吸,盡量不去聞那腥味。
身為皇后,這又是皇上的頭一個孩子,讓我不得不守在翊坤宮免得出什麼岔子。
我從前總聽得娘親說,女子于生育一事上,鬼門難過。如今聽著宋灼華撕心裂肺的叫聲,總算是明白娘親說的什麼意思了。
我看著皇上焦急地走來走去,時不時還用充滿戒備的眼神看我一眼,是怕我動什麼手腳麼?我感到好笑,縱容宋灼華三番五次挺著個大肚子來我坤寧宮撒野的時候,他也沒想過我動手腳啊。
漸漸聽得屋內宋灼華的聲音逐漸小了下去,只見一個產婆出來問道:「皇貴妃娘娘這胎似是不好,請問皇上保大還是保小?」
皇上一聽就急了:「不好?怎麼會不好?定是你們這幫奴才懈怠!」
產婆嚇得跪著哭辯道:「皇上皇后明鑒啊!皇貴妃娘娘這胎不知為何胎兒比旁人頭胎大了許多,頭卡住出不來啊!」
皇上的眉頭都快皺到一塊兒去了,這宮中女人只為給皇室開枝散葉,歷來都是保小的,嬪妃因為難產去世不過加封個位分,再恩賞家人罷了。
「保大!」
皇上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了這兩個字。
見產婆愣住了,我連忙補充道:「告訴太醫,務必兩個都保住,實在保不住了……皇上說了保皇貴妃!」
宋灼華在他心中的分量如此之重,那麼當年為什麼他不來解掉婚約再去求娶宋灼華呢?
真讓人費解。
不知又等了多久,一陣嬰兒啼哭聲終于從屋里傳來,皇上的臉上喜色迅速蔓延,卻見一個產婆慌里慌張地從里面出來了。
「皇上!不……不好了。」
他的喜色幾乎是凝固在了臉上,語氣里帶著不安:「阿華她出事了?」
產婆嘴里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,皇上等不及了一腳踏進內室,我也跟著進去了。
屋里的血腥味更重,床上躺著用盡氣力的宋灼華,皇上見宋灼華只是累得睡著了,松了一口氣。
見太醫抱著孩子,伸手想要去看看他和宋灼華愛情的結晶,不料太醫卻往后一躲。
「皇上,小皇子……公主……有點問題。」
皇上本就已經不悅,太醫說話又哆哆嗦嗦的,怒道:「到底是皇子還是公主,你是分不清嗎!」
太醫顫抖著打開襁褓讓皇上過目,我也瞧了一眼,確實該是個皇子。
然而皇上還沒能沉浸在得了皇長子的喜悅中,就被太醫潑了盆冷水:「皇上啊!這個孩子不僅有……男性特征還有女性特征啊!」
宋灼華生了個怪胎!
皇上大呼著不可能,然后把孩子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,絕望地發現太醫說的是對的,他的阿華給他生了個怪胎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