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娘親是西界女子,當年路過大曄,瞧上了當時還是清貧縣令的我爹。
那廝不講武德,頭一次見面就裝醉強上了人家。
還一而再。
再而三。
我呀,比較斯文,入鄉隨俗,自然是要把縣主大人的手腕一一用在她未婚夫身上。
「伯樂伯樂,這里這里。」
清朗的少年聲,我才行至二樓觀景臺,卻見昨日被踢下馬車的正主,像只兔子般躥了過來。
「伯樂。」那人甚是歡喜,望向我都是星星眼。
我故作懶散地回頭,卻見不遠處梨花木桌案前,俊美如畫般的人,冷凝著我。
他安靜地坐著,脊背挺得筆直,很是有風骨。
一身紫色的袍子,領口裹繡,衣袖纏金絲。
玉白的手指捏著薄瓷杯,瞧見我時,故作不在意。
我亦故作不在乎他,只迷茫又無辜地望著少年:「什麼伯樂?」
少年面頰一紅,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指了指我懷中的書冊。
「這本書是我寫的。」
「當真?」我似是很驚喜的模樣,手指很自然地拽上了少年衣袖。
那廝臉頰更紅了,耳畔都攀上了緋色。
我回頭,只瞧見顧行之眸色深沉地凝視著我攥著少年衣袖的手。
微斂著眸子,我眸底漾上一抹笑意。
男人喲,可以不喜歡一個女子,但是一個傾城絕色的人纏著別人而不理自己。
那心頭多多少少也會不自在的。
那不是愛,是妒忌。
但一旦妒忌,離動心就不遠了。
少年名喚顧斐,早便聞靜若處子,動若瘋兔。
他請我入座后,拉著我那真是喋喋不休。
從詩詞歌賦,聊到詩詞歌賦。
一副與我相見恨晚的模樣。
而我對大曄的文化,一竅不通。
文盲一個。
「姑娘為何覺得《玉翎集》只值一文?」
顧斐話語間歇處,清冷疏離的男人驀然出口問,看起來還真的是耿耿于懷。
還能為何?
自然是為了釣你。
我以帕掩唇,努力地壓下眸底的笑意。
水澤盈盈的眸子故作天真無辜地望向他。
「實不相瞞,無他,囊中羞澀。」
此刻我花十兩銀子買的顧斐那本破書,正大搖大擺地躺在梨花木桌案上。
男人清潤的神色遲滯了片刻,隨后悉數瓦解,眸色一暗,目光掃過書冊,冷哼一聲:「騙子。」
呵——
不然呢?
西界撩術第三招,笑里藏刀。
呃,臉笑抽了。
4.
一日兩偶遇。
這幾日,顧行之見我可頗頻呀。
不過我次次只是對顧斐關懷備至,仿佛他是不存在的。
終于,在第六次偶遇后,男人玉白的手指攥上了我的胳膊。
「阿斐心思單純,且是顧家嫡子,家族對他寄予厚望,宋姑娘對他究竟有何企圖?」
三月天的景色甚是美好。
梨花瓣翩翩灑灑地落在我倆的發上。
我蹙眉,甚是不解。
咬唇,委屈萬分。
在醞釀了好久后,抬頭的那一剎那,晶瑩的淚珠滑落。
「企圖?不過是真心傾慕,世子爺卻如此想?這是對宋鯉人品的侮辱,那好,以后對面不識罷了。」
風四姐姐說,她媚術研究半生,美人落淚,位于魁首,是最具有殺傷力的。
原本我還不信,不過瞧著顧行之呆滯又無措的模樣,與往日的清冷全然不同,我信了。
男人張了張口,要與我解釋,我早已經形影相吊,形單影只地遠去。
不聽不聽不聽~
獨留他一人瞧著我硬拗出來的絕美身影。
第四招,打草驚蛇~
5.
出現在竹籬園時,我是與不靠譜卻空有一副好皮囊的二師兄一道的。
他裹著一身紅,我周身纏滿白,紅裳白服,配合著我倆的容貌。
絕搭。
「小師妹,回頭一定要告訴師父,徒兒與她盡忠了。」那廝低頭湊到我耳邊道。
「伯樂姐姐。」顧斐大老遠便跑了過來。
我懶散地抬眼看向顧行之那張俊美卻不甚歡喜的臉,他的眸子緊緊地凝在我和沈予卿身上。
我的目光故作驚喜地望向顧斐,唇角染上一抹喜悅,驀然那份喜悅凝固,精致眸子里閃過三分憂傷、三分心碎,還有四分的郁郁寡歡。
未曾說話,只無言而去。
在男人的目光注視下,落座在鳶尾琴旁,又是憂傷、又是心碎、又是郁郁寡歡地彈了一曲《鳳求凰》。
琴音鬼哭狼嚎,沒辦法,我對大曄的文化一竅不通。
四周人掩耳,真真不能接受,如此美艷的女子,琴藝如此出眾。
于是他們一個個逃得飛快。
而我還彈得洋洋得意。
終于,在第四遍鳳開始求時,一向被封為琴癡的顧行之玉白的大手按住了我的琴弦。
「別彈了,我教你。」他低聲道。
我微抬著眸子,伸長了玉頸,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,像是被熱水燙到手一般,忙站起了身。
與他避嫌。
才不要他教。
坐得久了,腿有些麻,腳下不穩,身子又恰巧往下摔。
在他長臂去撈我身子時,我果斷一歪,才不要他扶,徑直歪向了正在看戲的沈予卿。
「沈予卿。」
我身形初定,卻聽聞一道疾厲的嗓音響起。
抬頭見不遠處一位藍色衣裳俊俏的小郎君,眸底閃著烈焰瞪著沈予卿。
那人生得極白,秀氣中帶點稚氣,芝蘭玉樹,溫潤如玉,只是此刻像一只噴火的大藍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