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公臉色煞白,顫著身子進去通稟,而我則立在御書房外。
「退下!有什麼事等朕批完再說!」
我的母親脾氣大,性子烈。
公公的聲音更抖了:「陛下,公……公主回來了。」
吧嗒——
硯臺落地的聲音。
我這是頭一次聽見母親這般驚慌的聲音:「你……說什麼?」
「公主回來了!公主大難不死,眼下就在門外候著。」
一陣慌亂的腳步聲后,我眼前的雕花木門被人從里面一把拉開。
我看著仿佛老了十歲的母親,心里不由動容。
「母親,兒臣……回來了。」
「平兒!!」
母親拉著我的手,不停念叨:「回來就好,回來就好。」
我還沒來得及說話,便聽見她又問了一句:「安兒呢?」
武安王。
她的寶貝兒子。
我斂了神色,臉上帶著笑:「兒臣在玄武大街碰見他了,他抬著兒臣的靈柩正要送往皇陵呢。」
母親的手頓了頓,而后緩緩從我身上放了下來,聲音恢復到了希望的平靜:「平兒,當初你遇刺音信全無,朕真的很擔心你。
「安兒為了找你,離京整整一個月,他也是擔心你的。」
呵。
擔心我?
他巴不得我死了。
我死了,就沒人跟他爭這皇位了。
母親摸著我的頭:「以往你跟鐘子京走得近,朕也沒說什麼,安兒有時候容易糊涂,你當姐姐的,多擔待一些。」
「嗯?」
我渾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。
她在警告我,也在威脅我。
在拿我跟鐘子京的事在敲打我。
武安王,她不讓我動。
我咬了咬牙,低眉順眼:「兒臣知道了。」
「不早了,留下來用膳吧。」
我笑了笑:「兒臣一路奔波,實在是太過疲憊……」
母親皺眉撫摸著我的臉:「是瘦了。」
「既如此,就先回你的公主府吧。
「朕改日再召見你。」
我恭敬行禮:「兒臣告退。」
6
公主府里的器物被我砸了個七七八八。
下人們跪在門廊之下,無人敢言語。
我抄起最后一個琉璃盞,朝著門外狠狠砸了過去。
尖銳刺耳的破碎聲沒有出現。
我轉頭看過去,門廊下不知何時站了個人。
鐘子京把玩著琉璃盞,看了一眼跪著的下人:「都退下吧。」
下人們如釋重負,紛紛弓著身子退出了院子。
「救世主」轉頭看著我:「誰又惹公主生氣了?」
我冷哼:「我可沒生氣。」
鐘子京指著這一地的碎片:「現在可解氣了,若是沒有,我再讓人給你搬一箱。」
我瞪著他:「我說了,我沒生氣!」
鐘子京看著我,沒說話。
我猛喘了幾口氣,終是忍不住將他手上的琉璃盞奪了過來,砸在地上,摔得粉碎。
「憑什麼?憑什麼這麼對我?
「我十歲跟著她學習如何治理朝政,十五歲便幫她處理國事,他武安王處處不如我!憑什麼母親就是喜歡他!?」
鐘子京嘆了一口氣,踩著這個碎片走到我面前,他拉起我的手,用帕子仔細包了起來。
方才飛濺的碎片劃傷了我的手。
我竟絲毫沒有感覺。
他說:「陛下也很寵愛公主。」
我冷笑一聲:「她寵愛我,但也忌憚我。
「她怕我搶了她的皇位。
「畢竟,我最像她。」
鐘子京沒說話,只彎腰將我打橫抱了起來。
我挑眉看他:「你這是做什麼?」
「地上碎片太多,公主千金之軀。」
瞧瞧這人,表面功夫做得真好。
滴水不漏。
真心也好,假意也罷,都無所謂,能哄得我高興便好。
我自在地縮在他懷里,耳朵貼在他的胸膛處。
那里熱烈跳動著的心臟,讓我有了片刻安寧。
「公主府的人似乎少了些。」
我勾了勾唇:「是啊,我養的那群面首聽說我死了,全都卷著銀子跑了。」
「鐘子京……」我抬手點上他的喉結,輕聲問他,「你再給我尋一批來。」
鐘子京的身子頓了頓,而后又不動聲色地遮掩過去。
「公主想要什麼樣的?」
我笑:「跟你一樣的。」
鐘子京停下來步子,低頭看我。
眼神流轉間,我微微昂起頭,嘴唇幾乎要貼上他的——
噼噼啪啪!
圍墻外一陣刺耳爆竹聲轟然響起。
我額角一抽,這嘴是下也不是,不下也不是。
氣氛全都破壞了!
「這是誰家死人了?」
鐘子京皺了皺眉想了一會:「好像……是林丞相家的喜事,聽說招了個贅婿,還是今年的探花。」
我愣了一下。
哈,我把這個雜魚給忘了。
怎麼能忘了呢?
我的仇可還沒報呢!
我偏了偏頭,看著圍墻外面,不由笑出了聲:
「鐘子京,我們去喝杯喜酒吧。」
7
丞相府門庭若市,熱鬧非凡。
京城有頭有臉的人基本都到了。
明面上,這是丞相千金成親的日子。
可私底下,這可是同林丞相拉近關系的大好機會。
價值連城的賀禮一箱接著一箱地往丞相府搬。
我坐在馬車上看了一會,轉頭看著鐘子京:「你可知我今日來做什麼?」
鐘子京伸手撫摸上我的脖頸:「公主的心思微臣向來猜不到。」
我笑了笑:「那探花郎,我瞧著不順眼,你去幫我殺了他可好?」
鐘子京沉默了一會,開口道:「他畢竟是陛下欽點的探花郎,雖眼下還不是官身,但已是林相女婿,入仕是遲早的事,怕是不好濫殺。
」
我嘴角的笑容慢慢冷卻:「你就不問我為什麼要殺他?」
我頓了頓,慢悠悠地說了起來。
「三個月前我遇刺失蹤,受傷失了記憶,被一書生所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