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我摸不清他的意圖,小心翼翼地解釋。
「不會有別人的。」他傾身過來抓住我的手腕,急切地同我解釋。
「你是獨一無二的。」
他的手勁很大,我的手腕微微泛紅。
又想起他床榻上那支絹花發簪,心亂如麻。
我有些不知所措,轉移話題問住持。
「請住持大人明示解脫之法。」
他笑而不語,在桌上寫下兩個字,我定睛去看時,正是「機緣」。
后來李嘉譽問過我,為什麼如此執著于離開。
「你在那個時代,只是一個普通的布衣百姓,我卻可以給你一人之下萬人至上的權勢地位。」他的眼睛里流露出稚子般的迷茫。
「臣并不貪圖這些。」
夏蟲不可與語冰,我們相隔天塹。
他生下來就是封建王朝中眾星捧月的皇子,無法理解人人平等的思想。
「我知道你想要人人平等,你留下來,我廢除三叩九拜這類繁文縟節,如你所愿。」他繼續勸說我,哀求的神色漸漸清晰。
「真正的平等,不在于這些外在的東西。」我知道他不會懂,但還是為他描繪出我心中大同世界的樣子。
沒有人生下來就是奴婢,沒有什麼東西能凌駕于人的權利之上。
雖然財富與權力不平等,但跨過生命的長河時,我們的靈魂重量相等。
因為我見過那樣的世界,所以無法忍受這里。
「你見過我放在枕下的那支絹花發簪。」李嘉譽最后說。
「你應當知道我對你的心意,留下來,做我的皇后。」
他還是不懂我,以為皇后之位能留住我。
我微微一笑:「臣德不配位,愧不敢當。」
8
住持口中的「機緣」,我一直沒有等到。
因為我拒絕了李嘉譽,他對我冷淡起來。
新皇初立,尚無子嗣,朝臣們開始催促他廣納后宮,開枝散葉,他也一直置之不理。
轉眼之間,又到了科舉考試的時候。
李嘉譽主持殿試時,我隨行在側,看著考生們的答卷一張張交上來。
放在首頁的赫然是一筆清雋的簪花小楷,雖然賞心悅目,卻不太貼近當朝對書法的偏好,反而更像現代的寫法。
待我仔細分辨內容時,心下一驚。
李嘉譽出的考題是「朋黨」,那人洋洋灑灑寫了一篇《朋黨論》,照搬了歐陽修的原文。
此人應當同我一樣,是穿越到這個朝代的。
我臉上處變不驚,心中已經炸開了鍋。
李嘉譽顯然很欣賞這位考生,讀完便宣他到殿前覲見。
我也因此看清了他的臉。
雖然他改換了姓名,但是我一眼就瞧出來,他正是我在現代的前男友陳清修。
「你的文章寫得很好,抬起頭來讓朕看一看。」李嘉譽對他贊賞有加,他抬起頭時,視線在空中與我相撞,我們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震驚。
就這一瞬間的功夫,他很快又低下頭,因此錯過了李嘉譽臉上不虞的表情。
「此人雖然學富五車,但卻生得莽撞冒失,盯著你看個沒完。」他退下后,李嘉譽同我抱怨,陳清修也因此錯過了狀元之位。
我一心惦記著,陳清修是如何穿過來的,他有沒有尋到回去的辦法,對李嘉譽的話充耳不聞。
晚上,李嘉譽在宮中大設宴席,招待入宮參加殿試的學子們。
陳清修中了榜眼,也坐在席下。
「陛下,臣想去更衣。
」開席后不久,我便偷偷溜了出去,陳清修望見了我的眼神,同我一前一后出了殿中。
李嘉譽長久地凝視著他的背影,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。
我尋了一處僻靜的地方,細細問陳清修如何穿越過來的。
我記得自己當時是在森林里徒步時,一腳踩空,落到山洞里,再睜開眼睛時便已經到了另外一個朝代。
陳清修說,為了找我,大家搜遍了整座森林,他在找我時,也一腳踩空,掉進了同一個山洞。
「不過,這座山暗藏著玄機,形似一個八卦陣,而那個山洞,正好在八卦陣的陣眼位置。」陳清修頗具深意地望著我。
那麼,如果我們能找到那個山洞,或許能重新回到現代。
我的心中燃起希望。
「走?」陳清修望著我,像是在聽天大的笑話,「你去找吧,我就不去了。」
「現在我中了探花,以后就是手握重權的高官了,才不要去現代當社畜呢。」
道不同不相與謀。
當初,就是因為我們觀念不一樣才分了手,鬧得不歡而散。
沒有人知道,暗衛在暗處聽到了我們的話,原封不動地匯報給了李嘉譽。
晚上我替李嘉譽更衣時,他俯首看我。
「你很想回去嗎?」我脫下他的外袍,單薄的襯衣無法遮擋他的猿臂蜂腰,一道傷疤從他的小腹橫穿著整個上身。
「臣日思夜想。」我的視線在他的傷疤上短暫停留,感受到了他的悲傷與痛苦。
「我一直在想,為什麼呢?」他的聲音中帶著哽咽。
「是因為我做太子的時候,時常刁難你,讓你難過了嗎?」
「臣當時在御膳房中當值,侍奉陛下用膳是臣的本分。
」我垂下眼瞼,輕聲回答。
「還是說你救我只是出于善心,換了任何一個人,你也會這樣做?」他又問。
「但行好事,莫問前程。
」我回答他。
他從胸腔里透出一聲嘆息。
「如果我們之間沒有隔著這層天塹,你會喜歡我嗎?」
他定定地望著我,似乎想從我的眼中尋求一絲答案。
「會的。」我很坦率地回答他。
在宗人府,我的手指穿過他滾燙的背脊時,我聽見他壓抑著的哽咽呻吟時,心中不是沒有悸動的。
然而我不能光靠愛情活著,像菟絲花一樣攀附李嘉譽的權勢,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悲劇。
說到底還是那句話。
道不同不相與謀。
9
農歷十月,八卦陣開,李嘉譽送我出宮,我回到了自己失足墜落的那片森林。
幽深的洞穴在無聲地凝視著我,而我義無反顧地縱身一躍。
失重感向我襲來。
隨之而來的還有李嘉譽的一片衣角。
洞穴很深,我還在不斷地向下墜落,李嘉譽在半空中抱住了我。
「你的世界太美好了,我也想去看一看。」他溫熱的呼吸落在我脖頸之間。
我伸手接住了他的一滴眼淚。
他將那支絹花簪子插在我頭上。
回到現代以后,我們的生活會變好嗎?
我不知道,但是這一次,我順從本能,吻住了他。
此刻即永恒。
-完-
朱鯉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