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將那碗藥汁端出來,自己先喝了一半。
宮中形勢兇險,無論如何,我要先保住自己的性命。
靠近李嘉譽時,他的雙手還在脖頸上不停地撓著,那處已經紅腫一片,不忍直視。
「別撓。」我制住他的手,方才發覺他已經發起了高燒,有些神志不清了。
他身上滾燙得嚇人,下意識地靠近我冰涼的指尖,像一只脆弱的小獸一樣嗚咽呻吟。
「醒醒。」我晃了晃他,見他沒有反應,手上加重了力度。
他緩緩睜開眼,視線發直,久久地停滯在我身上,呼吸燙得嚇人。
「將這碗藥喝了,治時疫的。」我將碗送到他嘴邊,然而他連吞咽都困難,青色藥汁順著他的唇邊滑落到衣服上。
我捏住他的喉嚨灌下去了,只聽他喉中發出呼呼的響聲,藥汁順著他的喉嚨往下滑,他抑制不住地趴在床邊干嘔。
【好苦,想吃糖。】這時我聽到了他的心聲。
我翻過墻去,用油紙將我房中的松子糖全部包起來。
又想到了什麼,隨手從藏錢的暗格里取了一百兩銀票。
這幾乎是我一半的積蓄。
我一定是昏了頭了。
再次翻過墻去時,我心里暗暗想。
李嘉譽仍垂在床邊,吐出些酸水來。
「吃顆糖。」我將松子糖塞進他口中,指尖沾了些涎水。
因為反胃嘔吐,他的眼眶紅紅的,淚水滴到我手上。
我有些于心不忍。
「李嘉譽,你聽著。」我輕輕拍了拍他的背,給他順著氣。
說出來的話卻如同刺骨寒冰。
「這里是一百兩銀票,還有松子糖,你拿好了,今天晚上悄悄跑出宗人府去,門口的侍衛染了時疫,現在門口沒有人看守。
」
「你貼著御花園的墻走,找西南角那處的一棵大雪松。雪松背后有一個狗洞,年久失修,你趴著鉆過去,永遠不要回來了。」
「皇上明日就要派人來殺你了。」
他先是怔愣了片刻,然后背脊劇烈地顫抖起來,越來越多的眼淚滴到我手上。
這時的他何其狼狽啊。
「走吧。」我的手輕輕拍著他的背脊骨,無聲地安慰著他。
真奇怪,縱使低到塵埃里,他的背脊總是挺直的。
誰也沒有注意到,窗外有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我們。
4
「掌膳主管居然同廢太子私通。」來人忽然推門進來,我和李嘉譽都驚了一剎。
來人是黃福公公,平日里便與我不對付,今日應當是見我行蹤有異,便偷偷跟了過來。
「你說,若是咱家將此事稟報了皇上,你還有半分活路嗎?」黃公公終于抓到我的把柄,笑得有點小人得志。
我穿過來三年,一直謹言慎行,一朝落到他的手里,怕是活不成了。
我心中懊惱。
「除非,你從了咱家吧。」黃福話鋒突然一轉。
我想起來,我們不和的根源就是他雖然是個太監,但是賊心不死。
平日里便喜歡對小宮女們上下其手,我因此暗地里給他使了幾次絆子。
沒想到他的主意打到了我的頭上。
「人嘛,最重要的是識時務。廢太子殿下還能翻起什麼風浪來,但你若是跟咱家結成了對食,日后好處少不了你的。」
「好啊。」我沖他露出一個虛情假意的笑,試圖穩住他。
他走過來摸了一把我的手,觸感像蛇一樣冰冷滑膩。
我打了個寒顫,但沒有拒絕,仍舊對他笑著。
剛穿過來的時候,我也覺得自己有底線,必須要被尊重,必須要保護自己。
后來我逐漸明白,唯一的底線就是先活著,不計一切代價地活下去。
黃福公公將頭埋在我的頸上,正要進一步動作時,李嘉譽忽然挺身坐了起來。
四下里沒有尖銳的武器,他隨手拔過我頭上的絹花簪子,一氣呵成,斜斜地刺進黃福的頸間。
我的發絲垂落下來,咸腥的血氣剎時彌漫開。
李嘉譽的武功師從驃騎大將軍,是在戰場上練出來的,從來不耍花把勢,都是一擊斃命。
那一瞬間我的大腦飛速運轉。
殺人一時爽快,但如何收場呢?
黃福是有頭有臉的大太監,不可能憑空消失的,追查下來我也落不著好。
李嘉譽指了指我的臉,見我不解,他用手將我臉上濺的血拭去。
他的指腹上帶著薄繭,我的臉癢癢的,心也癢癢的,氣氛一時有些旖旎。
我們的視線隔著他的手對望上,一瞬間計上心頭。
李嘉譽將黃福的尸身搬到床上,用被子緊緊包裹住,然后點了一把大火。
我趁著火勢尚小,翻過墻去,李嘉譽則帶著我的銀票和那包松子糖潛出宮外。
待到宗人府的半邊天已經燒紅時,我聽到了「來人吶,走水了」的呼喊,慢慢混入救火的隊伍中。
大理寺來查驗過,很快結案了。
床上確實有一具已經燒成灰了的尸體,恰好能和廢太子對得上。
至于黃福,不過是個太監,宮中死人的事多了。
有更大的事情襯托著,他便顯得無關緊要了。
了卻了這樁心頭大事,皇上很快將貴妃扶成了繼后,將貴妃所出的小皇子立為太子。
在伺候他們一家用膳時,看著他們其樂融融的場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