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
他說：「北焰軍功高蓋主，太子怕他擁兵自重，所以先誅殺滿門，斬草除根。」

我低著頭，眼淚一滴滴掉落下來。

家破人亡七年后，我再一次嘗到了那樣撕心裂肺的痛楚。

父親從小便教導我：「只解沙場為國死，何須馬革裹尸還。」

我楚家世代忠烈，鐵骨錚錚，最后卻落得男子流放三千里，女子貶入掖幽庭為奴的慘烈下場。

幸有貴人垂憐，將我從掖幽庭救出。

我隱姓埋名十余年，卻從未有一刻忘卻當年滅門之仇。

此番布局重掌三軍，就是為了替北焰軍翻案而來。

我毫無顧忌地問：「為什麼告訴我這些？」

「是想用我的身世威脅，逼我在你與太子的奪嫡中選擇你嗎？」

屋外不知何時下起了瓢潑大雨。

雨聲如瀑里，少年皇子認真地看著我，眼眸漆黑：「我知道你想要什麼。」

他唇角一勾便笑了出來，他說：「江燁愿做將軍手中劍。」

4

數日后，我與三皇子一同前往荊州。

犬戎大軍此次聲勢浩蕩，沖破多個邊疆關卡，大燕如今已失去了八座都城。

他們的下一個目標，便是荊州的雁門關。

這一路上難民不斷，他們衣衫破舊，神情麻木，骨瘦如柴。

更慘的是那些女人。

她們纏過足的小腳走起路來步履蹣跚，有些走著走著就跌倒在地上，再也爬不起來。

我看著那些女人已經完全扭曲變形的腳，心中陡然泛起一陣悲涼。

江燁看出了我眼里的不忍，他往前走了一步，擋住了我的視線。

他輕嘆：「行萬里路，方知道世間苦難。」

「當日若不是楚將軍，只怕我也早成了深宮的一縷亡魂。

」

我第一次見到江燁時，他在冷宮里殺了一個老人。

我認得那張臉，是宮中素有孌童癖好的老太監。

那天晚上，我陪著江燁一起，將老太監的尸體一點點挪到枯井旁，然后推了下去。

收拾完冷宮的血跡后，我看著滿身血污的江燁：「你受傷了。」

江燁的眼睛亮得出奇，他低低地笑起來：「是他的血。」

冷宮里的皇子活得凄慘，狗都不如。

我心中不忍，于是贈了他一把小巧的袖中劍。

「小殿下以后用這個吧。」

「雖不鋒利，可防身卻綽綽有余了。」

多年以后的黑沉雨夜里，少年皇子重新拿出那把袖中劍。

他看我的眼神珍而重之：

「這麼多年，我一直在找你。」

往事歷歷在目，可我無暇顧及他此時的柔情萬種。

我只想早日到達荊州，斬犬戎大軍于馬下，還大燕一片河清海晏。

那也是父親與葉淮的愿望。

5

我和三皇子到達荊州時，才發現情況比我們料想的更加嚴重。

大多將士已戰死，只剩一城老弱病殘，糧食早已吃完，若無外援，城門必定失守。

我空有一腔謀略卻難為無米之炊，只覺心煩意亂。

我見到沈清雪的那天，她正從重重花影中走來，肩上落了一瓣桃花。

城里人都說她是女神醫，醫術精絕，懸壺濟世。

此時，她雙手奉上卷軸，神情平靜：「聽聞將軍正為荊州戰事憂慮。」

「希望此物能解決楚將軍的燃眉之急。」

卷軸上，是沈清雪親手繪制的犬戎大軍部署與地形圖。

沈清雪見我面色猶疑，便大大方方道：「我早年曾游蕩至犬戎，被犬戎首領所救。

」

「在犬戎的那些年，我深入草原，對他們的陣地部署更是了如指掌。」

我仔細翻過每一張地圖，忍不住輕嘆出聲：「倘若城守備也看過這些，荊州的情形定不會像今日這樣。」

下首的女子不屑一笑，語氣滿是嘲諷：

「我早就呈給城中官吏看過，可他們不信一介女流竟能憑記憶畫出犬戎部署圖。」

「他們甚至懷疑我是敵軍派來的奸細，如果不是城中百姓為我證明，只怕我早就獲罪而亡。」

「今日我將部署圖呈給楚將軍，希望楚將軍能實現我一個愿望。」

沈清雪抬起頭，眼里是與憤怒交織在一起的痛苦。

她說：「希望將軍向皇上進言，廢除女子纏足惡習。」

6

憑借著沈清雪繪制的部署圖，我調動軍隊潛入犬戎駐扎的營地，燃起了五次大火。

犬戎人帶來的糧食與戰馬皆被焚燒殆盡，大火過處，寸草成灰。

趁敵軍慌亂之際，我與城中剩余將士們星夜開拔，以猛烈的攻勢打得犬戎人節節潰敗，連退三百里。

自此犬戎元氣大傷，今后幾年定不敢再犯我大燕疆土。

我回京前，沈清雪來送我。

她說：「我繪制犬戎部署圖，雖是為了家國大義，卻仍然對不住他們當年救治于我的恩情。」

「我會留在犬戎草原上，用余生為他們再盡一份心力。」

陽光從樹影中篩落，映在女子清秀的臉上。

我笑了起來，翻身上馬。

「你的心愿，我必定為你達成。」

那時候，燭火的光明明滅滅，映照在少女憤怒的眼眸中。

她說：「不知纏足從何起，起自人間賤丈夫。」

「我從醫多年，看過無數女子扭曲變形的小腳。

」

「我看過閨秀千金因雙足畸形而困守繡樓。」

「我看過山野農婦因纏足之痛而在地里爬著干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