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拿起假死藥說:「就說我畏罪自殺了。」
39.
我又去寺里上香,上次是陪小姐,這次是為自己。
我和小姐在蒲團前相遇,臨走時,她從袖口里抽出府庫的賬本,問我說:「這次求什麼?新的姻緣嗎?」
我搖了搖頭。
「我的姻緣,已經求到了。小姐呢,又是求財運嗎?」
小姐把賬本塞到我懷里:「錢要有命在,才能有處花呢。」
原來她也是求平安的。
可是她在知府的庇護下安安生生的當著大小姐,為什麼要求平安呢?
我百思不得其解,直到翻開她給我的賬本。
原來當車的螳臂不止我一個。
40.
那是一個足以抄家滅族的賬本,小姐卻如此坦蕩的,當眾把它交給了我。
北山王一黨,貪贓枉法、揮霍屠戮,樁樁件件,竟悉數記錄在冊。
何人何時賄賂了何官、何官何時打賞了何人,誰去了自己俸祿這輩子都去不起的酒樓、誰開了這輩子都開不了的鋪子。
小姐記的很細。
細到可以震動朝野。
拿著它,我好像不再抵觸進京了。
41.
京城離奉陽并不遠。
我邊趕路邊放出北山王黨羽的種種罪證,所過之處,民聲沸騰,叛亂四起。
第四日,我平安到達皇城。
引路的公公同我說:「二皇子歸京了。」
我心里一顫。
竟然回來了?
北山王大權獨攬,太后、皇帝,均為保命追殺二皇子。他此時歸京必然兇多吉少。
我知道他逃不過,可我還是希望他活久點。
可他竟還這麼快就被帶回來了。
是我激起的叛亂不夠多嗎?
我問公公:「誰送二皇子回來的?」
公公說:「是新到任御林沈將軍。」
我被眾人帶入內殿,苛姑姑伏在地上,脖子斷成兩截,腦袋滾到臺階下方。
我向皇帝行跪拜大禮,苛姑姑的血漫過來,腥味淹沒了我。
皇帝指著苛姑姑的尸體說:「朕命爾等清繳叛黨,她卻故意怠工拖延,該當何罪?」
我想起苛姑姑毫無力度的催促,心臟驟然縮緊。
自我入刀鋒閣起,她事事嚴苛。唯有追殺二皇子一事,催催就算了。
原來我能怠工至此,是因為監工的那個人,也想怠工。
我一直以為負重前行的人只有我。
我余光掃見他身側站著的御林沈將軍。
又舊,又臟,早該換個新的。
我說:「北山王暴虐成性,攝政以來民不聊生。殺二皇子便是保北山王,會損我朝威名。苛姑姑庇護天下百姓,為我朝盡忠。當有何罪?」
老皇帝氣得聲嘶力竭:「忠皇室便是忠我朝!」
我不顧規矩,抬頭直視天顏:「忠我朝該是忠天下!」
剎時,鴉雀無聲。
皇冠上的九串珠簾憤怒著搖擺不止,我看不見皇帝的臉。
良久,他才淡淡道:「那你呢,你也只對我朝盡忠嗎?」
我沒有說話。
42.
皇帝拔出了尚方寶劍,那上面還沾著苛姑姑的血。
他一步步向我走來,我仿佛看到了壓向螳螂的車。
原來,我擋的,不止是北山王的路。
二皇子竟然這麼見不得光嗎?
皇帝為了隱藏私生龍子帶來的污點,竟然不犧將黎民送到北山王暴虐的魔爪之下。
43.
幾個月前,我陪知府家的小姐去寺里上香,她求財運,我求姻緣。
我說:「信女愿以小姐十年單身,換一個八塊腹肌、聲音好聽、一心一意、不納小妾、家務全包、有求必應、非我不娶、愿意為我謀權篡位砍皇帝的二十四孝好夫君!」
那晚我就做了個夢,菩薩翹著二郎腿說:「爺準了。」
如果菩薩真的在天有靈,如果我可以回到那天,我不會再要那麼多了。
信女愿以小姐十年單身,換一個視天下百姓為親子的,明君。
44.
「護駕!」
太監尖細的聲音響起。
我看到皇帝在我面前僵住了腳步。
下雨了,殿外電閃雷鳴。
我抬起頭,眉心接住一滴粘稠的血。
我看見御林軍將我們團團圍住,沈清梧站在皇帝身后,手里的寶劍,在皇帝左肩下穿胸而過。
血從他的劍尖滴到我的眉心。
45.
「反了!沈清梧反了!」
朝堂混亂不堪。
御林軍包圍了皇庭,我看見沈清梧拔出寶劍,從皇帝頭上摘下了皇冠。
二皇子帶兵堵住了宮門。
沈清梧親手為他加冕。
路過我時,他頓住了腳步:「你在佛前的最后一條禱告,我也做到了。」
46.
四月二十一,我風風光光的嫁給了攝政王沈清梧。
說起來,這是我第二次嫁給他了。
第一次,他叫柳溯,連一場像樣的婚禮都沒有。第二次,他給足了我排面。
聘禮抬了八十八臺,不僅有我愛的金銀珠寶,還有兩顆梧桐樹。
庭下梧桐樹,三年三見汝。
我問他:「你怎麼敢謀反?」
他問我:「你怎能憑空污人家清白?」
新帝,也就是二皇子,給我封了誥命。
上書房先生,也就是老皇帝,御筆朱批,讓沈清梧將北山王殘黨殺了個遍。
對,上書房先生,是老皇帝。
他沒死,沈清梧的劍在他腋下穿過,刺破了早已放在那的蛇皮血袋。
他想早日退休,但北山王黨羽已豐,二皇子私生身份難承大統。
于是,沈清梧這個攝政王,成了皇家父子的御用背鍋俠。
既然皇帝無法退休,那就干脆假死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