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顧錦信則白了臉龐,在明媚春光中,如一只快要凍僵的寒號鳥。
「這不可能……你怎會這麼好心……」
我嗤笑一聲。
「你自己心思狹隘,便以為所有人都如你這般,嘖嘖,仁者見仁智者見智,鼠目寸光者看人便以為別人也是鼠輩,這就是我宋氏不敢與你結交的原因。」
而車里,另一個人也掀開簾子露了臉——太子殿下楚征。
眾人一見,紛紛俯身下跪。
顧錦信也不甘愿地跪了下去。
楚征唇角漾起淺淡的笑容,目光清冷地落在顧錦信身上,淡淡道:「顧錦信目無尊者,以下犯上,當街誣賴太子妃,杖責三十,以儆效尤。」
侍衛如狼似虎,不等顧錦信說什麼,就將他塞住嘴巴,按倒在地,當眾打了三十大板。
顧錦信如玉的面容,憋出血紅,豆大的汗珠爭先恐后滾落在地。
我靜靜地欣賞著這一切。
顧錦信的眸光從不敢置信,到不甘,到悔恨。
不得不說,我的報復心得到極大的滿足。
上輩子,一場屠殺,讓世家快速沒落。
人才凋零。
百廢待興。
那段時間,只要些許識得幾個字,都能當個芝麻小官。
顧錦信這樣背靠世家,本身又有幾分才華的,很快,就從七品小官升到五品。
之后,一路平步青云。
他沒有經歷過太多挫折。
自然不知道什麼是畏懼。
這輩子,他站在世家的對立面,僅看到的冰山一角就讓他傷筋動骨。
相信之后,他會收起輕狂的心態,好好經營自己的一生。
不然,太對不起重生一回。
我想得愣神。
驀地,手臂上傳來一股力量感。
楚征抓住我的手臂,唇角微勾,笑意卻不達眼底。
「想什麼,如此出神?」
「臣女在想,若人有機會重來,會不會依然把握不住這一生……」
在說顧錦信。
也在說我。
畢竟,我也沒有多少把握,自己一定能心想事成。
5
楚征笑容淡了。
「前路漫漫,與一二知己同行,便足慰平生,即便這一生短暫,也好過蒼茫一世,什麼也沒剩下。」
我愣怔了下。
楚征的一生的確絢爛。
他三年后出征,戰死沙場,依舊沒能阻止叛賊入京。
最后,被二皇子撿漏當了皇帝。
二皇子當真無比平庸。
他母妃不受寵,早早封了個閑散王爺。
在京城里最出名的事情就是逗鳥、畫畫,做木工活兒。
他也從沒有想過自己能當皇帝。
所以,一旦登上高位,無比迷茫。
一輩子被大臣左右,一輩子沒個主見。
死后謚號「懷」,仁慈有余,功績不足,僅僅值得懷念罷了。
我想,我重生了。
若依舊只是拘泥于后宅事,那麼,便太對不起養育我的家國。
我垂眸,遮住眼中哀思,輕聲道:
「殿下說的是,剎那絢爛雖然很好,但臣女更喜歡十年磨一劍,一劍動九州。
「畢竟,這世上不是誰都如殿下一般,生來就有無數資源享用。
「大部分人終其一生,都在積蓄力量,磨一把好劍。
「如此才有資格站在殿下面前。」
我能感覺到楚征的目光在我身上停駐。
他對我有興趣了。
若說之前,他對我是出于對宋氏女身份的認同,以及男人的占有欲。
現在,才是他真正對我感興趣的時候。
他笑道:「這番話不該你來說,宋小姐,你生來便也擁有無數資源。但你說的,孤覺得很有道理,多謝指教。
」
我行了一禮。
靜靜地看完顧錦信行刑。
見他屁股血肉模糊,大概要將養個三四個月,便放心了。
我還真怕他仗著也重生了,壞我的事。
回到家,父親已聽聞今日發生的事情。
他問我。
「今日有何收獲?」
我恭敬回答。
「長公主欠女兒一個人情。
「太子也對女兒有了重視。」
父親點頭,幽幽道:「為父明日會上書陛下攻打南理國,能否抓住這個時機,就看你的了。」
「父親!」
我愕然地看著父親。
旋即,后退一步,鄭重地向他行了一禮。
「孩兒定不負父親期望。」
定拼盡全力,扭轉乾坤,改天換地!
6
在我眼中,父親一直是個智者。
在那一場對世家的屠殺浩劫中。
他最早發現不對,上書陛下無果后,只能辭官,舉家南遷。
當時,許多人說他毫無風骨,有失氣節。
可惜啊!
當時說他的那些人,都死了。
幸存的人都說父親有大智慧,慧眼如炬。
可父親并不開心。
他的后半生一直郁郁,幾乎埋沒在思念和愧疚中。
因為,那些死去的人,有他的親眷、良師、政敵和知己。
他后悔自己沒有死諫。
也恨自己活下來了。
我也變得沉默。
因為我的發小故交也都隕落其中。
沒有群星簇擁的星星,即便再大,再璀璨,也只是一輪孤月。
我還是喜歡這世間熱熱鬧鬧,熙熙攘攘。
重來一世,我的一些看法與父親不謀而合。
尤其長公主的心悸之癥是外人很難知道的秘密。
父親如此信我,愿以身為我造勢。
我自然不能辜負他的期望。
三年的時間。
足夠打出來一批名臣良將。
尤其,我不能讓三年后叛匪到來,我朝還要面臨一邊抗擊叛匪,一邊與南理國作戰的局面重演。
開戰,是陛下不愿意的。
但長公主滿面悲憤地說起,十八年前,她差點兒被送去南理國和親,若非她當時心悸發作,恐怕免不了和親的命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