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顧侯爺是寒門出身。
靠著打仗花費了四十多年,才成為侯爺。
這一路走來,沒人比他更懂得寒門的艱辛。
顧錦信長身玉立,伸手抓住顧侯爺的鞭子,冷聲道:「父親,孩兒知道自己在做什麼,世家并不長久,再等幾年,您就明白孩兒說的是什麼,再者,娶妻娶賢,孩兒不能讓一個妨克長輩的人進門,阿蘿她宜家宜室,胸有丘壑,定會成為孩兒的賢內助。」
他說這話時,四周已擠滿了看熱鬧的人。
無數人都聽到了。
我也聽到了。
顧侯爺被他氣得一口氣上不來。
他慘然一笑:「到底是我不中用,竟讓兒子指教老子,哈哈,哈哈,哈……」
他的笑聲戛然而止,僵硬地從馬背掉落。
「砰」的一聲,重重砸在地上。
顧錦信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一幕,他上前摟住顧侯爺,面容扭曲地嘶吼著:「大夫,快去請大夫……」
那里亂哄哄的。
我看了看手中的藥丸。
命人將它送去顧府,就說是專治心病的良藥。
下人很快憤憤地回來。
「那顧郎君不是個東西,聽聞是宋家送的,連看都不看,就讓我走。」
「你說清楚是治心病的了嗎?」
「說清楚了,那顧錦信說我沒安好心。」
我早該料到。
他剛愎自用,自卑又自大,對我偏見之深難以斗量。
只是沒想到,他心胸如此狹隘,連自己父親也能見死不救。
那就希望,他的脊梁能背得起害死自己父親的罵名吧。
只可惜了,顧老侯爺。
回去后,父親訝異,挑眉問我,怎麼回來了?
「不是說要去拉攏顧侯爺,讓他為你所用?」
我搖搖頭。
「遲了,顧老侯爺被他兒子氣死了。
」
父親瞪大眼睛。
「孽障啊,幸虧沒嫁。」
是啊,幸虧沒嫁。
曾經我背負著顧老侯爺的這一條人命,活得萬般艱辛。
如今,輪到顧錦信了。
該他負重前行,嘗一嘗我前世過的苦。
這才是我重生的意義。
3
顧老侯爺發喪那日,顧錦信被人扔了一堆菜葉子。
顧侯爺原本來為他謀了一個從七品的小官,如今也因他不孝被撤了。
更慘的是,孟青蘿悔婚了。
聽聞孟家原本要聘禮五百兩。
但自從顧錦信不孝又克父的名聲傳出來后,孟家怕受牽連,將聘禮漲到了一千兩,還無陪嫁。
顧錦信聞言,目眥欲裂,怒斥孟家背信棄義。
他定然不知。
孟家一向如此的。
當年,顧錦信救了孟青蘿,將人帶回家中納為妾室。
孟家不是好相與的,是我拿錢,拿權壓制住他們,讓他們老實本分做人。
孟青蘿背地里又時時補貼,他們過得滋潤,才表現得知進退,識禮儀。
現在的他們無人教導,無人壓制,展露的是最初的本性。
所以,才能在顧侯爺發喪期間做出這種雪上加霜的事。
聽聞,顧錦信額上青筋亂跳,差點兒沒忍住動手。
直到孟青蘿被孟家人帶了過來。
她一襲白衣,淚盈于睫。
楚楚可憐地看著顧錦信。
顧錦信便無可奈何了。
他頹喪地答應了孟家的條件,要求三日內成親。
孟家人得意洋洋離去。
顧老夫人忍無可忍給了顧錦信一耳光。
「都是信了你的邪,才讓你一步錯,步步錯,如今你可滿意了嗎?」
4
顧錦信應當是滿意了。
曾經他最難過的,便是自己心愛的女人是妾。
而我這個正妻譽滿京城,又家世強悍。
他不得不低頭。
現如今,他得償所愿,該是志得意滿的。
而我走上了另一條路。
初春三月,宮里下了旨意。
我——宋迦若——將是未來的太子妃。
我的身份更高了。
各種宴請拜帖一摞又一摞。
我拒了大多數,但宮里的一些宴請卻不能隨隨便便拒了。
我去參加長公主的賞花宴。
宴會上,長公主突發心疾。
眾人束手無策之時,我拿出治心疾的藥塞入長公主口中。
長公主悠悠醒轉過來。
她目光蒙眬地看著我,重重地捏了捏我的手。
「今日多虧了你,不然,我這條命交代在這里了。」
她賜了我許多謝禮。
我謝過她,終于可以回府。
但在路上,馬車卻被人攔住了。
顧錦信如同瘋子一般,大聲嚷嚷。
「你明明有藥可以治心悸之癥,為何偏偏藏著掖著?宋迦若,你害死了我父親,我永生永世都不會原諒你。」
你看。
他就是這樣懦弱無恥,又毫無擔當之人。
自己背不動父親的死亡,便想方設法賴在我身上。
侍衛大怒,要狠狠揍他一頓。
我掀開簾子,淡淡道:「慢著!」
眾人停了手。
顧錦信狠狠掙脫開眾人,用袖子灑脫地擦了擦唇角,目光如欲噬人地看著我。
我喚來家仆:「你來將事情說清楚,究竟是我見死不救,還是顧郎君剛愎自用,謀害人命。」
家仆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。
他拿出裝著心悸之藥的匣子,高聲道:
「顧郎君可認得這匣子?那一日,顧侯爺被你氣得從馬背上跌落,我家小姐命我將此藥送上門去,結果顧郎君……」
他娓娓道來,說得清晰明了。
將顧錦信如何將匣子扔了。
如何大言不慚,絕不用宋家送的東西。
又如何將他指桑罵槐地趕了出來。
眾人義憤填膺,越聽越氣,恨不能親手將顧錦信打一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