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「已經來不及了,青魚。」
蕭遠山嘴角勾著笑,神情竟還是溫柔的:「我們已經與魏王結盟,談成了合作,他日事成,天下分羹,有我們青幫一份。
「這條路,是他們自己選的,我說過了,沒有人愿意被壓在底下,不博一把,如何登天。」一個月后,我與蕭遠山徹底地鬧掰了。
這期間發生了很多事,比如定國公府世子爺夏湛,活著回到京城。
皇帝信守承諾,由內閣起草了廢除佃奴制度的相關文書,改良嚴苛征稅,禁縉紳之家蓄養奴隸。
數百年代代相傳的賤民終于翻身成了平民。
對此蕭遠山冷笑一聲,妄圖使我認清事實:「青魚你看到了,這條路我們走了七年,死了那麼多人,付出那麼多的代價,結果對于上位者而言,僅是一道圣旨便可解決的問題,我們拼死一生做出的努力、流的那些血,像不像一個笑話?
「這就是權利,處于高位之人,掌生殺大權,主宰別人的人生,憑什麼我們不可以做那樣的人?」
蕭遠山眼中的那份野心,恍惚讓我覺得陌生。
但那道倔強的影子,與記憶中站在縉紳院中的少年,又無比重合。
我突然發覺,其實他一直都是這樣的人,自幼一同長大,我好像沒有自己以為的那樣了解他。
我沉重地閉上了眼睛:「蕭遠山,你說過要一輩子對我言聽計從的,奴變起義的目的已經達成,現在我要帶青幫的人回家,你可還愿意回去?」
「回家?」
他像聽到笑話一般,眼神憐憫地看著我:「青魚,他們當然可以回家,但你向來是聰明人,我們回不去的。
」
是的,朝廷雖然已經頒布了廢除令,但我們都知道,對于作亂起義的領頭人,還是要緝拿歸案的。
如江陰的削鼻班和荊州里同會,已經被我們救出去的陳四發和崔匠本,仍是重金懸賞的要犯。
皇權是不可挑釁的。
夏湛回去不久,朝廷組織了大批人馬,以空前未有的規模,勢必要將嶺南翻個底朝天。
西嶺的土匪頭子鎮山魈,聽聞在舉寨逃竄的途中,還是被抓了,當場斬殺。
彼時我們青幫的人馬也已經因為泄露了蹤跡,及早撤離。
而我們之所以沒被人發現,我想與蕭遠山身邊突然出現的那位孫先生有關。
蕭遠山要帶著青幫的人去晉陽,那里是魏王的地盤,無需多問,前來接應的孫先生也是魏王的人。
行至半路,駐扎山林時,我率阿卡等人徹底地與蕭遠山決裂。
我要帶他們回江南。
那晚青幫的人分為兩派,終于站在了對立面。
我的目光遙遙地望向他們每一個人,那些曾經熟悉的面孔,一起同生共死多年的伙伴。
我說:「江南故土是我們最初起義的地方,也是我們的家,當初大家一起出來,如今理應一起回去,若你們還認我為主,愿意追隨,我劉青魚對天發誓,哪怕豁出性命也會送你們一程。」
那位面容陰鷙的孫先生,但笑不語,眼中含著嘲諷的笑。
蕭遠山靜靜地看著我,眼底有一閃而過的悲色,他道:「青魚,你非要如此嗎?」
我沒有理會他,翻身上馬,目光清冷地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。
很可惜,那些出生入死的伙伴,大都與蕭遠山一樣,離了初心。
他們沉默地看著我,不少人眼中還有不屑的微光。
大抵是在唾棄我的貪生怕死,沒骨氣地順從于皇權。
我身邊僅有阿卡等百余名忠心耿耿的舊部,何其諷刺。
我將手伸向一旁愣著的青柳——
「走,上馬,姐姐帶你回家。」
一向聽話、乖巧的青柳,抬頭看我一眼,眸中情緒難言,一步步地退到了蕭遠山旁邊。
我的心突然一陣刺痛。
原來舍棄我的,不止是青幫這些人,還有我至親的妹妹。
眼眶一熱,我幾近哀求地探下身子,對青柳道:「青柳,只當是姐姐求你,跟我走。」
我伸出手去,她連連搖頭,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固執。
然后她堅定地握住了蕭遠山的手。
我緩緩地閉上了眼睛。
「你既做了抉擇,從今往后,我只當從未有過你這個妹妹。」
林子飛鳥撲棱,樹葉作響,我拉了拉韁繩,厲聲地「呵」了一聲:「阿卡,我們走!」
馬蹄聲響起,傍晚天際殘陽,染紅了半空。
我聽到蕭遠山奮力地叫了我一聲——「劉青魚!你回來!」
記憶恍惚了下,是幼時在田間溪塘,幾個孩子赤腳捉魚,溪水下卵石很滑,扎著兩個羊角辮的青柳不敢下水,站在岸邊指揮著我們——
「姐姐、遠山哥哥,那邊,那邊有條大魚,快點兒逮住它!」
我回頭沖青柳一笑:「等著,姐姐這就給抓給你。」
對準了那條魚,我奮力地撲上前,誰知腳下一滑,撲進水里成了個落湯雞。
小伙伴們都在笑。
我來了脾氣,不顧一頭一臉的水,徑直去捉那條魚,順著溪流走遠了。
身后是少年蕭遠山急切的聲音:「劉青魚,你回來!
「你回來,那條魚我來幫你抓!」
……
10
我帶著阿卡等人連夜趕路,不曾停歇一刻。
可是馬兒總歸是要休息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