沛春雖然些許驚訝,但我的命令她從來不會質疑。
夕陽西下,太陽的余暉照進長樂宮,在她的肩頭披上了一層璀璨耀眼的金光。
而她一如既往地儀態端莊,眉眼低垂,無比順從。
我忽地有些鼻酸。
我旁觀了那七十多個穿越女的一生,而沛春是唯一一個始終都站在我這邊的人。
她早已發現我不是我,一邊守著我的肉身,一邊暗地里尋找讓我回魂的法子,還要費心力勸說穿越女,不讓大權旁落。
可惜穿越女執迷不悟,還視她為阻攔他們愛情的仇人,讓她次次都沒有好結局。
不是被穿越女連累,就是被柳永思、被趙頡、被蕭祁,被前朝后宮中那些起了反心的男人們以各式各樣慘烈的法子殺死。
只因她是我的心腹,只因她阻擋了他們奪權。
我看著御案上堆積如山的奏折,只覺得心緒激蕩。
「這些時日,著實委屈你了。」
這位名為安瀾的穿越女穿過來還不到兩個月,除開去冷宮跪舔柳永思外,于政務上暫且沒犯下什麼大錯。
我慶幸之余,也深知這里面必然有沛春的功勞。
沛春上前來,深深地跪伏下去,「奴婢不委屈,奴婢只愿陛下身體安泰,長壽萬年。」
無需多言,多年的默契讓我們明白彼此的未盡之言。
是夜,我批完一部分奏折,提筆寫下兩封密信,交由暗衛送出京城。
一封,送到寶華寺的善德法師手中;一封,送至清月觀的鶴回道長案前。
雖說我如今已經回到自己的身體里,可保不齊哪天又來一個穿越女把我擠出去,將我已經坐穩了的皇位撬下來跪呈給別人。
到時候生靈涂炭,我也不知再有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了。
如今我既然魂體歸位,那便要杜絕一切隱患,守住這萬里江山,護我國民安泰。
「陛下,臨華殿里來人了,說是趙侍君心疾犯了,請您去看。」
趙侍君,趙頡。
我不去尋他,他倒是主動來尋我了。
我瞇了瞇眼,笑起來:「去臨華殿。」
我一早便發覺了這一世和前幾世的不同。
比如柳永思,他比前幾次更大膽,竟然用激將法激安瀾向他下跪,稱這樣自己就會原諒她。
又比如,前面穿越女選擇「救贖」柳永思和蕭祁的時候,趙頡就一直是那個寡言內斂的侍君,絕不會在深更半夜派宮人來尋我。
反之其余人也是如此,等到了后期穿越女昏招頻出,他們就會蠢蠢欲動起來,意圖分一杯羹。
但無一例外,會被穿越女「救贖」的那個人以謀反罪名殺死。
柳永思和前幾世不一樣了,他似乎篤定了我會縱容著他,所以格外的肆無忌憚,那麼趙頡呢?
他也是如此。
臨華殿的小太監戰戰兢兢地跪著,聲音顫抖得如風中落葉:「陛下恕罪,我家侍君久等您不來,他實在難受得慌,便睡下了。」
有意思。
我和氣地問:「睡了?」
小太監更慌了:「是、是。」
「既然睡覺可緩心疾,那就讓趙侍君好好休息吧。」
我轉身便朝宮門處走:「將臨華殿給朕封起來,一只蒼蠅都不許放進來,免得擾了趙侍君的清靜!」
身后傳來急切的腳步聲,緊接著殿門被打開,「陛下!」
我頓住腳步回頭望,趙頡一襲素色寢衣,墨發披肩,臉色蒼白,神情哀怨又忐忑:「陛下不進來看看嗎?」
「不了,朕怕擾了你的清靜,你且在這里好好休養身體,直至身體完全康復。」
我笑意依舊,他卻面皮發抖,震驚和恐懼齊齊涌上來,叫他面色灰敗,抖著唇說不出一句話。
我知道,他大約是重生的,我也知道,他應該是知道我是誰了。
我不是從前那些愛情至上的異世魂。
我是大寧的第二位女帝,是尸山血海里拼殺出來的明月戰神,沒有人敢忤逆我的決定。
3.
趙頡的病永遠也好不了了。
臨華殿里來報,說是趙頡不滿今日的膳食,將自己關在屋子里發了好大一通脾氣。
不說他自小錦衣玉食,就說他上一世被穿越女讓權,當了十幾年金尊玉貴的皇帝,如今如何還瞧得上民間的粗茶淡飯?
沛春哼道:「陛下寬和,倒是慣得他不知自己是何身份了。」
換作從前的趙頡,自然是不敢和我發脾氣的。
只是如今的趙頡早已被穿越女捧高了心性,再加上養尊處優多年,一朝回到微末之時,絕了東山再起的可能,自然萬分不甘。
我合上奏折,淡聲道:「既然不滿意,那便再換。」
粗茶淡飯不滿意,那便吃餿飯稀粥,這要還是不滿意,草根一扯,也是能煮碗湯飽腹的。
他登基的那一世,戰事頻發又逢天災降世,百姓們顆粒無收,莫說一日重過一日的賦稅,就連填飽肚子都成了難題。
民間餓殍遍地,哀鴻遍野,而遠在京都的趙頡呢?
他倒是勤勤懇懇每日坐朝,可耐不住他人蠢又自負,不聽忠臣良將進言,偏倚重身邊的前朝老仆。
百姓們挖野草煮樹根為食的時候,他吃著珍饈美饌,穿著綾羅綢緞,肆意揮霍著國庫里我好不容易攢下的財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