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那三只羊身上掛了我用過的物件,又抹了我手背的黑血,混在十來只羊里。
我也得在里面,這樣氣息不會外漏,才能順利將惡鬼吸引到法陣里面去。
等了解了因果,就處理掉它們。
20
「不管聽到什麼聲音,不管看到什麼,不管發生什麼,千萬不能出來。一定要等那三只鬼咬住羊才能動,等我叫你出來才能出來。」
「記住,鬼最會騙人。」
師父的表情從來沒有這麼嚴肅鄭重過。
一句一句叮囑我。
每一句都要聽我應答才作數。
他看起來蒼老了很多,臉上全是疲憊。
本來不過六十的人,看起來像八十歲,又連夜走了一晚上,忙完這些實在有些撐不住了。
我連連點頭,因為拖累他,心里很不是滋味。
黃昏一到,天色一瞬間就黑了下來。
老羊倌避了出去,此刻舊房子里,只有師父一個人。
從貼著紙錢的院門口開始,一步一根香,這是引路香。
香全部冒著紅頭,一閃一閃如鬼眼。
忽然煙火氣開始晃悠。
院門口掛著的引魂鈴忽然響了一下,村里的狗一瞬全部噤聲。
院子里的燈全打開,但燈光就像照進墨汁,只能暈染那麼一小塊地方。
我聽見了院子路上的瓜子殼聲音。
這是師父故意撒的。
踩瓜子殼的聲音越來越近,細碎的嘈雜的。
來的不只是一個。
我身上裹著的臭烘烘的舊羊皮,又沉又沖,就好像真的是一只羊。
不知道怎麼的,穿著這羊皮,我感覺格外虛弱,幾乎用不上勁。
21
我在羊圈專門選了一個位置,就是入口的最外面。
幾只羊橫著眼睛看我,面面相覷。
羊的眼睛其實很可怕,不像是貓和狗,是可愛的圓,而是詭異的長方形。
這種瞳孔又叫橫瞳。
這讓它們的視覺非常寬,不用轉頭幾乎就能看到周圍一切東西。
特別是晚上。
本來其他羊在窸窸窣窣吃草。
現在它們忽然都不吃了,都抬頭看著我。
我靠。
這些蠢羊,是生怕鬼不知道我在哪里嗎?
我沒吭聲,瞪大了眼睛想嚇羊。
就在這時,我聽見頭頂的哈氣聲。
我脊背瞬間一涼。
有黏稠的液體正緩緩順著頭頂落下。
我瞪大了眼睛,前面那只三羊的瞳孔里映出來一張滿是血的臉。
是劉老板。
他是被我拍死的,死的時候滿臉是血,死狀可怖,一只眼珠子半凸出來,滴溜溜轉。
他就在我身后凌空的位置,只需要一低頭,就能看到我。
但因為燈下黑,所以他的滴溜溜的眼睛只死死看著我的前面。
在他最前面,是掛著公平鏟的一只羊。
「找到了。」他的嗓子咕嚕一轉,向前走去,一口咬住了羊臉。
很好,第一只。
22
緊隨著他身后走進來的是光頭強,他死的時候沒死透,摔進電梯井才算死。
所以他保持的死狀尤其可怖,半個腦袋都沒了。
腦漿子順著他走路的動作一晃一晃。
就像正在沸騰的包漿豆腐。
他走了進來,掃視一圈,忽然咦了一聲,轉過身來。
我心里悚然一驚。
那腦漿子晃了一點落在我的羊毛上。
他向我走了一步,停下了。
我的手在羊皮里面收緊,如果他敢咬我,我定然要和他拼命的。
但是他扭曲的長指甲伸向了我旁邊,抓住了那只掛著羊籠頭的羊。
很好,這是第二只。
第三只是瘦眼鏡。
他的眼鏡片摔碎了,什麼都看不清,只能瞇著眼睛,靠鼻子聞。
好幾次他都快聞到了我臉上。
那種惡心的氣息讓我渾身難受。
眼看他的手到處摸,我終于忍不住,稍微用手扯了一下。
旁邊第三只替身羊被我扯得叫了一聲。
瘦眼鏡頓時如獲至寶撲了過去。
三只鬼開始吃羊。
一口咬住羊的脖子,開始吮吸羊血。
鮮紅的血溫熱香甜,我看得一口一口咽口水。
現在,我應該可以出去了吧。
我看師父,師父示意我繼續蹲著,他一口咬破舌尖,精血噴灑在符箓上。
師父正在快速拿著令旗一面面插入羊圈的四周,這是在布陣。
隨著陣法開始,我感覺越來越呼吸困難。
這個陣法似乎不對。
我覺得頭頂仿佛有面巨大的鏡子正在緩緩下壓,讓我渾身難受。
不只是我難受。
原本三只在吃羊血的鬼也抬起了頭。
他們面色發慌,開始四處張望,然后向外面跑,但一次兩次都是失敗了。
往外沖得越厲害,被朱砂法繩彈回去就越猛。
腦漿子眼珠子掉了一地。
尤其是劉老板,他嘴里咕嚕咕嚕,眼神發狠,摔了兩次,惡狠狠看著外面的師父。
他惡狠狠說:「我要弄死你。」
這一回,他摔在了我面前!
他還剩的另一個眼珠子正死死看著我!
縱然我膽子大,在這個情境下,也心里發麻。
沒事,我還有偽裝。
他應該認不出我,我心里這麼想著!
卻一眼就和那眼珠子對視了。
然后我看見他血津津的嘴角緩緩勾出一個弧度。
「原來,是你啊。」
23
這一瞬間,師父說的叮囑我哪里還顧得了,我猛然跳起來。
但劉老板就像一只剝了皮的貓,靈活得不得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