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市里陽氣烘逼,其實對鬼并不友好。
鬼最多的地方就是醫院,建筑工地,或者老建筑。
醫院里面有宅神還有夜游神溜達,可弄走的鬼不多。
最好的就是建筑工地,特別是有那種打過生樁的。
我走到了我們買的爛尾樓。
在停工之前,業主曾經募錢準備繼續修,但被來要錢的民工攪散了。
當時叉車渣土車吊車亂成一團,我就是那時候被撞爛了臉的。
媽的,明明是這幫老板拿錢,最后拼命的卻是拿不到錢的工人和業主。
我來,是這個爛尾樓欠我的。
里面的鬼,欠我的。
11
我剛停下共享單車。
工地一只蠢狗就沖著我汪汪大叫起來。
這種工地養的小狗崽,一個項目完工,一般就成了流浪狗。
我伸手撿了磚頭想嚇它,沒想到它叫得更兇了,聲嘶力竭,好像我是什麼怪物。
這是在給它主子邀功呢。
可惜,沒人看。
我拎了一根棍子,一棍子還沒下去,狗夾著尾巴嚶嚶嚶跑了。
走過去,我這才發現,在入口的廢草中,里面剛生了兩只小狗。
我愣了一下,扔了棍子,繼續往里面走。
看夜人早不知哪里去了。
到處一片漆黑,我剛剛走進去,鐵皮門砰的一聲在身后關上了。
而幾乎與此同時,脊背一涼。
有什麼東西正貼著我。
我轉過頭,后面什麼都沒有。
黑漆漆的建筑堆里只有樹蔭的光,地上的灰塵飛揚。
滴答滴答的水滴聲落在不知道哪個地方。
喲,有大東西。
我定了定神,是電梯井的方向。
之前就說這里摔死過四個人,施工方還找了大師來念經。
這樓從修的時候就不太平,才會相對便宜。
我走進一樓大廳,溫度陡然降了下來,四周也變得濕乎乎的。
我按亮手機屏幕,找到電梯的位置。
繞著樓道走過去,前面只有黑漆漆的孔洞。
下面搭了一個廉價的竹編席子擋住入口。
也不知道這些人怎麼想的,席子古時候都是用來裹尸的,放這是嫌還不夠邪?
我也不墨跡,準備好就開始點香。
隨著繚繞的香氣飄動,不一會兒,從黑黢黢的洞口,一個接著一個爬出來面目模糊的東西。
一鉤一只。
比捉螃蟹還容易。
弄倒就捆上抹了朱砂的羊腳套。
貼上紙錢。
比我想象的還要順利。
小小的電梯間,竟然爬了九只出來。
就地宰殺,裝袋,剩下的羊下水那些,不用管,等白天太陽光一照,就會變成一灘黑水。
12
弄完了還得搬出去,我吭哧吭哧。
很快就剩下最后一只,正一袋子扛在肩上,走了兩步,腳上絆到了什麼東西。
我正要抬腳,感覺腳有點重。
心里暗覺不好,我轉頭看香,這一看,腦子頓時嗡了一聲。
本來可以燒三個小時的香,現在竟然只剩下最后一點搖搖欲墜的尾巴。
仔細一看,旁邊正有一個黑影在不停吹。
狗東西。
我心里騰得冒出一團火。
這定魂香一滅,那些剛剛躲起來的,有點靈智的鬼東西就可以毫無顧忌過來了。
我一腳踩在腳下黑影的脖子上,轉身就往那黑影處走過去。
手里的抓羊鉤揮出去。
嗤一聲,有什麼東西被砸倒了。
竟然是定魂香!
我脊背一下冒出一身冷汗。
太順利,太大意了。
怎麼忘了鬼最擅長的就是鬼遮眼,我剛剛看到的只是幻覺,鬼沒有實體,它們根本碰不到定魂香。
鬼怕火就像天然氣怕打火機。
現在的我居然被鬼迷眼,居然親手砸了定魂香。
手背上的癢變成了痛。
四周一片死寂,仿佛什麼都沒有,又好像擠滿了東西。
滴答的水聲從四周開始響起。
這才是那個大家伙。
我下意識向后退,只退了一步,腰間抵住一樣東西。
是一只鬼手。
接著是我的腳上。
不不不……我竭力屏住呼吸,不回頭,不動肩上的火,鬼就碰不到我,這是鬼迷眼。
我緩緩伸手按向腰間的工兵鏟。
但卻在腰間按住一只冰涼的手。
我悚然一驚,猛然低頭,就看見一張白得發綠光的爛臉。
不知道死了多久的老鬼,起碼也有二十年了。
他正嘻嘻笑著,將我用力往電梯井拖去。
難怪……
「找死!」我冷著臉,直接伸出手去掐住它的脖子。
一般來說,鬼都是輕飄飄的,捏起來就像捏水。
這只鬼的脖子卻像蛇。
這是在里面養了不知道多久,有多強的怨念和執念,才幾乎如有實質。
它拖著我,一步一步,地上那些羊的汁水變得滑膩,我再也站不穩,身不由己向深不見底的電梯井滑過去!
「狗東西!」我大聲罵起來,對鬼決不能軟弱,「你于爽爺爺還沒怕過哪只鬼!來啊!狗日的東西!弄死老子,老子變成鬼咬死你!狗日的雜種。」
腳上的力道一頓,那只面目模糊的鬼愣了一下。
「……爽娃?」
我一手死死扣住電梯邊框,一手摸羊鉤。
「祖宗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?」
下一刻,啪的一聲,臉上挨了一巴掌。
「狗日的,連你老子都不認得了?」
我悚然睜大眼睛。
然后從那張爛臉上看到了一絲熟悉又模糊的輪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