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男人粗胖的手捏著妻子的手,臉上滿是笑意:「當然可以。我很喜歡小孩子的。你弟弟說了你的現狀,你不知道我聽著心里多難受。錢,不是問題。」
錢對他不是問題。
錢對我是個問題。
我看著站在臺階上笑吟吟的小舅子和丈母娘一家。
渾身發麻,血一股股往臉上涌,這就是羞辱麻木吧。
一個男人最特麼窩囊的時候,就是沒錢、又特麼偏偏心還不硬的時候。
四月的陽光刺目,我的手背又開始發癢。
低頭一看,上面被鬼牙咬過的地方已經變黑了。
我將袖子扯下來,遮住手背。
將水果籃放下,我就回去了。
8
我住的地方是個廢棄的停車場,車禍后,我弄了一個帳篷將就住。
不要錢。
洗澡洗頭就在公共廁所將就。
只想著將能掙的錢都給兒子前妻。
可悲的是,我用盡全力省下來的錢,還不如人家手上一個表。
自從車禍后,我的頭一直很痛。
很多東西都記不清了。
用力回想,記得最多的就是我和妻子為錢爭吵的樣子,后來也就索性不想了。
我摸著粗糙膈手的臉,戴上口罩。
一文錢逼死英雄漢。
如果給了前妻足夠的錢,她至少現在就不用嫁人了。
過了一會,我給之前那個相熟的攤主老劉打電話。
「劉老板,是不是多少羊你都要收?」
劉老板愣了一下,馬上問:「你有多少?」
我問:「你要多少?」
劉老板沉吟了一下:「最近準備整燒烤,烤羊肉,你先來十頭吧。」
十頭,一頭按照六十斤肉。
這就是五萬多。
我又問:「你說的十萬的誠意金,現在還作數嗎?」
劉老板說:「這個好說,只要明天能給我十頭,我們慢慢談。」
我說:「好。」
9
鬼最怕兩樣東西,一個是童子尿,一個人的口水。
如果沒有,還有一樣它們又愛又怕的東西。
就是錢。
被越多人交易用過的錢越好。
以前的老人過年給孩子放「壓祟錢」,就是壓住邪祟,后來漸漸傳訛變成壓歲錢。
現在沒銅幣,就用舊紙錢也行,捉的時候,像符一樣貼在額頭。
如果再加點血,就更好了。
我拿過塑料瓶子,切開一半瓶子當容器。
準備割點血出來備用。
我這些都是小時候跟著我村里的一個老孤寡師父學的。
師父孤身一人,無兒無女,就住在我家隔壁的爛房子里。
他這種五保戶很容易被欺負,我爸是個熱心人,幫他出了兩次頭。
師父和我家走得近。
他看我面相,說我有道相。
我爸聽了不太高興。
一般像是這種算命的,都是五弊三缺的人。
五弊又叫「鰥、寡、孤、獨、殘。」老了沒老婆叫鰥,老了沒老公叫寡,老了沒子女叫獨,小時沒爸媽叫孤。
三缺是沒錢沒命沒權。
這不是咒我嗎?
加上師父沒孩子,還偷偷想騙我叫他爸爸。
我爸有些生氣,私下不讓我和師父玩兒,但沒多久,我爸出去做工就死在建筑工地再也沒回來,我真成了孤。
師父說都是命,然后又教了我怎麼捉鬼,說有個萬一還有個手藝。
他盡量照看我,指導我,就像是我半個父親。
我之前一直沒用,生怕應在身上。
但和前妻離婚后,我就不怕了,加上那時候能看到鬼,做起來也方便。
捉了兩年,我一直遵守師父說的話,挑對象,選地方。
但我守規矩,錢不守規矩啊。
我咬牙割開手腕,準備接點血用,但等了好一會,只有兩滴黑血落下來。
鬼氣進了肉。
我渾身發涼。
鬼這東西,最喜陰涼,又喜新鮮血食,就像魚鱔,被咬一口,那半只手得廢。
我想了一會,還是給師父所在的敬老院打了電話。
照例問候了身體,我問他有個朋友被鬼咬了一口,現在手背發黑了,會不會有什麼影響。
師父聽我說完話,沉默了一下,問我:「你是不是還是走上那路了。」
我否認了。
師父輕輕嘆了口氣。
「你那朋友,手嚴重嗎?」
我看了手背的黑肉:「沒有太大感覺,就是癢。」
「癢說明下面在生根,不要去撓,實在癢晚上用紅布裹起來。到時候用線香割開挖出來,應該問題不大。」師父叮囑了一番,「記得,千萬不能碰生人的血。我明天正好要過來。」
明天過來好。
明天我交了羊肉,正好也有錢了。
上回車禍是師父照顧的我,正好請他吃吃這里的大餐。
10
要捉十只,這不是個小數目。
我將抓羊鉤在殘留的一點童子尿中泡了一下。
然后把剩下的童子尿繞著帳篷倒了一圈。
人氣少的地方鬼氣多。
不用看,就在我身后的陰影里就窸窸窣窣站著幾個正往這里張望。
這幾只鬼氣已經很淡了,變不成像樣的羊。
捉了這麼久,其實我也發現。
還是得要新死的或者怨氣越重的,那羊會越大越肥美。
我收拾好工具,拿出了備用的被淘汰的一疊舊紙幣。
走過那叢陰影時,還是打了個冷戰。
幾只鬼期期艾艾,白色的眼白發亮盯著我。
「滾。」我冷聲走過去。
出了廢棄的露天停車場,走上兩邊都是雜草的廢棄工作。
我開始往今天的目的地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