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
他眼中有惋惜,“只是如今證據不足,朕無法為你父親申冤。”
我說:“有的。”
三人愣住。
我拔下發間的素銀簪子,輕輕扭動,便分成兩截。
拿出藏在其中的字條,交給陛下,“這是家父臨終絕筆,請陛下一閱。”
字條中寫著:吾之一生,雖立志為民請命,卻郁郁不得志。今唯有一愿,望吾兒奚荷,百歲無憂。
陛下臉色不太好看,“雖然朕相信你,但字跡可以仿造,單憑這點,恐怕無法為你父親正名。”
“陛下可仔細看看,這兩幅字中的相同之處。”我輕輕一指,指尖落在了“民”字上。
兩幅字的“民”,皆缺了一橫。
因為,我祖父叫奚民,為了避開他的名諱。
陛下當即翻出趙壽茂的奏折,找出其中的“民”字,全都完完整整。
“只可惜了,他那個女婿,作得一手好文章,此番要被他連累了。”陛下十分惜才,忍不住嘆息。
我的目光落在桌案上,紙墨筆硯,皆是上品。
“民女斗膽,借陛下筆墨一用。”
得到允許后,我緩步走到桌案前,展開一張宣紙,提起狼毫。
從前無數個日日夜夜,我臨摹父親的字帖,渴望像他一樣,寫出一手好字。
后來,我得償所愿。
一撇一捺,與父親所書一般無二。
可是,父親再也回不來了。
10
放下筆,右臂有些許僵硬。
遲月棠已經在我身后站了許久,他口中喃喃:“怪不得,你從來不用右手寫字。”
若是這字跡流露出去,只怕我早已成為趙壽茂的刀下亡魂。
我將幾頁紙交到陛下手中,“這是《安國之道》的下篇,《太平之道》。”
“《安國之道》不是趙彥為的文章嗎?”陛下大為震驚,迅速瀏覽一遍,哪里還不知道其中隱情?
他來不及慍怒,只露出如獲至寶的表情,若不是男女有別,我真怕他一個激動,撲到我身上,“姑娘當真是……舉世之才。”
明王讓他哥稍微克制點,然后看了文章,也忍不住夸贊。
我苦笑一聲:“昔日耳濡目染,得父親指點,多讀了幾本書罷了,擔不得陛下和殿下的夸獎。”
陛下明白我的意思,點了點頭,“景明,這件事由你親自督辦。”
大祁誰人不知,明王是陛下最信任的人,能讓他出手的事情,必定會查得水落石出。
我懸著多年的心,終于放下了大半。
明王沒有推卻,還有幾分躍躍欲試,“趙壽茂這老烏龜,還有他家那幾個小王八蛋,一個都跑不掉!”
11
出了宮門,明王騎著馬,帶著一眾羽林衛,浩浩蕩蕩地去往永卓侯府。
遲月棠扯扯我的衣袖,小聲問:“要不要去看看?”
我點頭。
那是害死我父親的人,我當然想看他們遭報應。
于是遲月棠拉著我,跟在隊伍后面,一路小跑。
到永卓侯府時,我上氣不接下氣。
他面不改色。
真是,人比人,氣死人。
進府前,明王發現了鬼鬼祟祟的我和遲月棠,他不禁失笑,招手喚我們過去。
“怎麼不出聲?”他的目光在我和遲月棠之間逡巡,似乎想說些什麼,但最終什麼也沒說。
遲月棠臉上有幾分尷尬。
真難得,他也會尷尬。
“表哥,不要明知故問。”他一臉云淡風輕,只是悄悄紅了耳根,牽著我的手,始終沒有放開。
明王笑出聲,在遲月棠肩上輕捶了一拳,帶我們一同進了門。
家仆茫然地看著闖入者,來不及出聲,便被羽林衛控制。
走到正廳,我四下打量一眼,心中的怒意升騰。
永卓侯府內,雕欄畫棟,金碧輝煌。
趙壽茂搶了我父親的功名,奪走了他的生命。
這里的繁榮,無一不是堆砌在父親的尸骨之上。
注意到我的神情,遲月棠捏了捏我的掌心,低聲安慰,“奚荷,待會再哭。”
是啊,我現在還不能哭。
不能在仇人面前哭泣。
趙家人很快被“請”了出來。
趙壽茂,趙夫人,已經成婚的庶長子夫婦,趙彥為夫婦,還有已經成廢人的小公子,被人用擔架抬了上來。
見著我,趙彥為破口大罵:“奚荷,我沒想到你是這種人!為了報復我,甘愿與這群小白臉為伍。但這又怎樣?陛下賞識我,我岳父是位高權重的侯爺,你能奈我何?”
在聽到遲月棠喊明王“表哥”那一刻,趙家人的囂張氣焰,瞬間土崩瓦解。
趙壽茂彎腰,賠著笑臉,“殿下,這其中可是有什麼誤會?”
明王不假辭色,冷冷道:“趙侯,這恐怕不是誤會。”
幾頁紙被扔在他面前。
趙壽茂顫顫巍巍地撿起,只一眼,便跌坐到地上。
“終于,還是來了……”他長嘆一聲,“殿下,此事是老臣一人所為,能否放過老臣的孩子?”
明王看了我一眼,沉聲道:“你的孩子是孩子,別人的孩子便不是孩子嗎?”
12
欺君之罪,再加上趙家幾位公子小姐,平日有不少“壯舉”,趙家終于沒落。
趙壽茂作為主謀,被判秋后斬首。
至于其他的兩百三十五口人,男子流放西北苦寒之地,女子沒為官奴。
我父親以狀元郎的身份,被追封為文清伯。
陛下賜給我一間宅院,又封我為章華鄉君,保我一生衣食無憂。
某日,我正在家中讀書,忽然傳來了敲門聲。
小廝前來通報,說是明王夫婦駕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