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盈盈一邊念叨著「只是小感冒,我沒事」,一邊把手搭在蔣堃的肘彎處。
初春的天氣,蔣堃只穿了一件純白襯衫。
而他的外套,正披在沈盈盈肩頭。
可笑的是,不管是外套還是襯衫,都是我為他置辦的。
自蔣堃進入生意場,他的每一套行頭便是我為他量身打造的。
曾經我非常享受這種做他的賢內助的感覺,總是盡我所能地,讓他的生活體面、舒適。
此刻披在沈盈盈肩頭的那件外套便是我特地在米蘭定制的,為了這件衣服,我等了兩個月。
蔣堃第一次將它穿在身上的時候,我爸爸還吃醋了。
說我女生外向,對他這個爸爸上心的程度不及蔣堃的一半。
如今我爸爸已經長眠地下,而蔣堃卻將這件衣服披在了他白月光的身上。
此情此景,只讓我覺得諷刺。
見著我,沈盈盈嘴角牽起一絲譏諷:「天呢,何大小姐你這是怎麼了?酒精過敏都需要坐輪椅了?您可真是身嬌體貴。」
蔣堃皺眉望著我,語氣不耐地問護士:「她怎麼了?」
護士很警惕,問他:「你是誰?是病人的家屬嗎?」
「是。」
「不是。」
蔣堃跟我幾乎同時出聲。
蔣堃的眼神如利箭一般射向我,出言諷刺:「何云舒,你忘了昨天晚上,是誰在求我不要跟你離婚?」
我望著他的眼睛,并沒有避讓:「可是,你也沒有答應,不是嗎?」
我已經要死了,實在不想再在他跟前虛與委蛇。
護士幾乎是秒懂我們三人間的關系,對蔣堃沒好氣:「如果您是病人的老公,就陪她去做個心臟彩超。如果不是,就不要妨礙病人做檢查,也不要在這里刺激病人。
昨天夜里,病人已經心臟驟停過一次,受不得刺激!」
我示意護士不要再說了,我并不想讓蔣堃知道我的病情。
沒想到,蔣堃卻仿佛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:
「何云舒,這就是你的新手段?
「為了不跟我離婚,你可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。現在連裝病都用上了?」
蔣堃傾下身體看我,漆黑的眼睛里冰冷一片:「何云舒,不要自取其辱了,你這套對我沒有用,我不會上你當了。」
眼前之人,分明還有著我年少時最愛的眉眼。
但是,我愛的那個少年,又怎麼會說出這樣禽獸不如的話。
我幾乎笑出了眼淚:「蔣總提醒得是,是我自取其辱了,我忘了,生病只會讓在乎我的人心痛,不在乎我的人,只會覺得我惡心,污了你和你女朋友的眼,對不起。」
明明不應該心痛的,但我竟然還會覺得難過。
我還記得高三那年,我在晨跑八百米的時候假裝暈倒。
蔣堃那麼瘦,卻一口氣抱著我跑了大半個校園送醫。
當時同學們都說,蔣堃看上去像瘋了一樣。
我睜開眼,便看見他紅著眼眶。
我因為騙了他而內疚,他卻只顧著抱我:「嚇死我了,你沒事就好。」
我愛的那個少年,到底去哪了呢?
你們把他還給我好不好?
我的眼淚撲簌簌掉下來,淚眼模糊中,我仿佛看見,蔣堃望著我的神情中有一絲怔忡。
而沈盈盈則對護士嬌笑起來:「您這位病人啊,不當演員,真是可惜了。」
不等我再說什麼,護士就把輪椅向前一推:「讓開,晦氣。」
因為輪椅占地面積不小,蔣堃和沈盈盈不得不分開。
我就這樣被護士推進了電梯,電梯門關上的時候,我從反光的鏡面里看到,沈盈盈將頭靠在蔣堃的肩膀上,而蔣堃則伸手抱了她的腰。
我的心,再次疼痛起來,蜷縮在輪椅上直不起身。
一寸一寸失去意識的感覺,真的太糟了。
我知道,這是系統在給我提示,我真的快要死了。
護士大驚失色,飛奔著推我進了彩超檢查室。
做完檢查,醫生說:「很奇怪,你明明才二十幾歲,可是你的心衰程度,已經像個五六十歲的老人了。」
我深深吸了一口氣,又緩緩吐出。
只感覺,活著連呼吸都是如此艱難。
我沖醫生笑:「可能我這輩子經歷的事情太多了,所以老得也比其他人快。」
剛才推我進來的護士欲言又止:「你要是為了剛才那兩個渣男賤女,真的大可不必。」
是啊,事到如今,我才知道。
活著的一切都讓人留戀。
世間的一切都如此可愛。
早知道攻略到最后,依舊是眼下這個結果,便不該將半生的生命浪費在別人身上。
我也本該可以鮮衣怒馬地活著的呀……
然后我就在檢查室門口,看見了沈盈盈。
顯然,她是專門在這里等我的。
護士原本想直接推著我離開。
但沈盈盈卻擋在我跟前,不讓走:「何小姐,你不至于這麼輸不起吧,連跟我說句話都不敢?」
我呵呵冷笑:「我只是,不想跟不相干的人浪費生命。」
我都快死了,求求你們放過我吧。
但沈盈盈卻勃然變色:「何云舒,你有什麼了不起的?你爸爸已經死了,失去阿堃,你什麼都不是!」
「是啊,我什麼都不是,那你跑到我面前狗叫什麼?」
沈盈盈氣結,突然就詭異地笑了。
她湊近我,用只有我能聽到的聲音說:「你猜,昨天晚上阿堃跟我說什麼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