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七姐的母妃申娘娘心直口快,滿眼都是慈愛。
「小九難得喜歡,本宮便直接送一套一樣的給你。」皇后娘娘驚詫之余,是大度極了。
「既是彩頭,自是要贏下來才有意義。」
我低頭上前,俯身跪拜下去。
「求父皇母后恩準,由兒臣的侍衛長寧奕代兒臣參與比試,爭一爭今日的頭彩。」
場上靜默了一瞬。
我額頭抵著手背,手心都冒出了冷汗。
「小九年少不懂事,今日放肆了,求陛下恕罪。」
漫長的沉默里,母妃的聲音小心翼翼地響起。
「哎,容兒,孩子偶爾任性一回,不必在意,」父皇的聲音樂呵呵的,聽起來并沒有生氣。
我偷偷舒了一口氣。
「朕準了,寧奕,別讓公主失望。」
「是。」
我謝了恩,慢慢直起身,偷偷看了父皇一眼,他與謝貴妃說笑著,仿佛剛才什麼沒有發生過。
我使勁降低自己的存在,躬身后退到最邊上我們的看臺。
寧奕站在明暗交接的地方,目光相逢。
「去吧。」我由衷地笑起來,扯了扯嘴角,卻只吐出了無聲的兩個字。
旁邊侍衛牽來一匹高大的黑色戰馬,一看便不是凡品。
寧奕緊了緊馬鞍,一個利落的旋身,像一只在高崖邊翻了個身的鷂鷹,穩穩當當落在了馬背上。
他握住韁繩,坐在高頭大馬上,像立在漠北高山的頭狼,側過頭看向我,眼神堅定深邃。
「卑職,必不辱命。」
5
我看著他束著的墨發隨風揚起,背影沒入密林之中,如同一滴水融入沉默的汪洋。
人鳴馬嘶處,是看不見的澎湃洶涌。
我坐下來,七姐頗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,我只笑笑,繼續拿了果子吃。
獵物不停被傳出來,奄奄一息地堆在公開的展示處,深閨女眷都怕那血腥氣,坐得遠,只能聽那計數的令官隔一刻鐘報一次數。
「忠良將軍府陳康猞猁三只,野兔九只,春鳥十一只,計勝點數一百零二!」
「國公府謝立獾子兩只,猞猁兩只,野兔六只,計勝點數六十二!」
……
「看不出來啊,咱們姐夫不僅文采非凡,功夫也是上乘的。」我促狹地朝一臉與有榮焉的七姐眨眨眼。
「還是七姐運道好,偏生能遇見兩情相悅的,我只求不去給老頭子和親,就謝天謝地了。」八皇姐羨慕地感嘆。
「國公府謝陽,野兔兩只,蛤蟆十五只,計勝點數二十五!」
令官洪亮的嗓門,場上哄笑成一片。
我一口茶差點嗆著。
這貨可真行,湊勝點的路數跟以前湊練字和詩文差不多。
圍場的林子就這麼大,又常年有專人管理巡視,獵物是有定數的,便是今年物產格外豐饒,也大約差不離。
眼看著一輪一輪通報出來,展示的空地堆出高高的山丘。
八皇姐把手蓋在我的手背上輕拍了拍。
「許是寧奕進場太晚了些,獵物被人捷足先登了。」
我抿一口茶,搖了搖頭,「無妨,不過是鬧著玩罷了。」
「九公主府寧奕,花豹兩頭,一箭雙雕,再翻一倍,計勝點數八十!」
令官帶著興奮,聲音石破天驚。
眾人嘩然。
花豹!
兩頭!
一箭!
這是怎樣駭人的實力?
我怔愣住,半天才回過神來,看了看旁人,都是一副如夢初醒的樣子。
七姐:「這使的幾斗弓啊?」
八姐:「這還是人嗎?」
我:「為什麼通報要說九公主府寧奕而不是鎮遠侯六公子啊?」
06
日頭漸漸落下,天地間氤氳著暖融融的黃色。
圍獵接近尾聲,陸陸續續有公子俊杰悠閑地騎著馬或者牽著馬散著步回到空地來。
令官仍在興奮不已地喊著戰果,我揉了揉太陽穴。
嘖,吵得我腦仁疼。
「來了來了!」
不知誰小聲嘟囔了一句,我抬頭望去。
寧奕騎著馬從林邊高坡上飛馳而下,眉目看不清晰,像一幅俊美無雙的剪影,卻連輪廓都融化在蜜糖一般的夕陽里。
迎著他嗒嗒的馬蹄聲,令官再次吊著嗓子喊,「今日魁首,寧奕陳康二人平局,計勝點數二百九十八!」
我由衷地拍了拍手。
晚這麼久進場,仍能平局。
不愧是還未加冠便讓敵國聞風喪膽的將星。
寧奕自己卻似乎不甚滿意,興致缺缺地拉了拉韁繩,騎著的馬鼻子不滿地噴著氣,轉著彎慢悠悠回來。
眼看著越過眼前的溪流,便到了集合的草場,寧奕依然警覺地觀察著四周,神情冷肅,聚精會神。
突然,起了一陣風,天空中響起一聲桀驁不馴的鳴叫。
是一只黑翅鳶。
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,這聲音實在算不得明顯。
可寧奕瞬間抬頭,眼里閃過一絲光亮,他踩著馬鐙一個旋身,竟是倒坐在馬背上,挽弓搭箭,弓弦繃得如同一輪滿月,他信手放箭,順勢打了個滾穩穩落在地上。
與此同時,幾乎不差分秒,一旁空地上剛剛落定的陳康,也扎了馬步,瞇眼搭弓,箭矢如同一道白光激射而出。
兩道箭光像流星烈火,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幾乎同時,奔向半空中無辜盤旋著的鳥兒。
一聲鳥兒的悲鳴。
緊接著,如同破布一般慘然飄落而下。
寧奕牽著馬,仿佛場上的一切與他無關,優哉游哉把馬拴好,溫柔地摸了摸它的鬃毛,又添了把馬草,才站回到我旁邊的陰影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