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沒事。我從小路走的。」他輕描淡寫,「你剛才做得不錯,不愧是趙東家。」
我哭笑不得,又想起來剛才隔著門聽到的話,
「我聽說二皇子丑時開始攻打東門。」
「嗯,知道了,我這就回去。」
我本來很慌張害怕,可看著他聽到他說話,我也跟著平靜下來。
「將門關好,不要出去,明天就沒事了。」他站在我面前,靜靜地看著我。
清亮的月色將他疲憊的面容,清晰地刻印在我眼中,我不由自主地乖順地應他:「好,我知道了。」
他推門離開。
我撫著心口,坐在院中,腦子像被面團糊住了,亂糟糟的,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。
17
躲在空了的庫房里,我不知自己何時睡著的。
再醒來,外面天高云淡一切都平靜了。
如果不是被刻意沖刷過濕漉漉的街道,以及門頭上濺灑的血跡,我都要以為,之前的一切只是我的幻想。
幾日后,圣上下了圣旨,立五皇子為儲君。
我很意外又不意外。
鷸蚌相爭漁翁得利,五皇子成了最后的贏家。
「最厲害的是圣上,假裝生病,就試出了三個兒子和一群亂黨的忠心。」說書的汪先生道。
「鷸蚌相爭漁翁得利?」柱子剛學會的詞,在這里算是用上了。
我瞪他一眼,柱子訕訕然閉嘴。
「沒事,自己人討論,不會傳出去。」汪先生道,「二皇子也死了,蔡首輔等一干人等都被關去都察院了。」
汪先生說著,掃了我一眼。
「趙東家是不是想問蕭大人?」他意味深長地問我。
我點了點頭。
「蕭大人沒有。不但沒有,他還高升了。」
我不敢置信,如果是這樣,那豈不是說蕭絨其實并不是二皇子的黨羽?
怎麼會這樣,他和他的岳父不是一條戰線嗎?
我徹底糊涂了,事情和前一世完全不一樣。
這天晚上我做了個夢,夢中我又回到了前世,癱瘓在床,房里總是我一個人,但卻總能感覺到窗外有人,我問是誰在外面,可永遠都沒有人答復我。
我從夢中驚醒,這次竟也看到窗外有個人影。
「誰?誰在外面!」我問道。
「姐姐,是我。」蕭絨隔著窗戶喊我,我推開窗戶,驚訝地看著他,「你怎麼來了,有事?」
他瘦了很多,錦繡華麗的衣袍顯得過于肥大,并不合身。
「姐姐,」他紅著眼,聲音哽咽一如兩年前他離開我時的模樣,「能不能讓我進門,我有話想和你說。」
18
我給他泡了茶,他看著茶盅,有些意外。
「姐姐,我想喝紅茶。」
「家里沒有,我本就不喜紅茶,你走后我再沒買過。」
他從小就不喜綠茶只喝紅茶,若家里沒有紅茶,他便只喝白水。
他的習慣我當然沒忘記,只是沒順著他的心了而已。
他看著我,有些欲言又止,又有些委屈。
我只當沒有看見。
「說吧,你來找我有什麼事。」
他道:「蔡德志和我父親是同窗好友,那年他們的恩師手中只有一個推薦春闈的名額,蔡德志便殺了我父親,拿了這個名額。」
「他以為他做得神不知鬼不覺,可是我看到了。」
他說話時,手攥著茶盅,隱隱在發抖。
「我來京城,就是為了找他報仇。」
他說完,看向我,「姐姐,我沒有不要你,也沒有不想娶你。你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在乎的人。
「但報仇是我的執念,我必須讓他死,且死在最信任的人手中。
「姐姐,我想搬回來,可以嗎?」
他看著我,滿面哀求。
我心如刀絞,眼淚奔涌而出,我幾乎想也沒想就扇了他一耳光。
他說他要成親時,我都沒想過打他,只想傷害自己,可現在,我想打他,往死里打。
「你可以告訴我。」我哭著道,「你是認為我會告密,還是認定我會拖累你?」
「不是,我是不想拖累你。」他跪在我面前,抓住我的手,「我怕我不成事連累你。
「你若能消氣,你便打我,狠狠地打。
「只,只求你能原諒我,姐姐。」
我的胸口,像是被人擊了重拳,悶悶的,很痛,但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。
我指著門口,很久很久才說:「滾!」
我原諒不了他,更原諒不了自己。
前一世的我那麼蠢,蠢透了。
蕭絨沒走,他在我門外跪著。
我也難眠,十年陪伴的點滴,歷歷在目恍若昨天,但前世癱瘓后每日的絕望和痛苦,也清晰地在我腦中。
19
我病倒了,高燒不斷。
只知道床前有人給我喂水,有許多人在說話。
我不停做著夢,夢中是我腳崴了蕭絨背著我走路的場景,是他教我讀書的場景,是他從懷里將滾燙的燒餅拿出來,獻寶似的給我的場景。
我從夢中驚醒,床邊坐著的是蕭絨。
他嘴唇干裂雙眸赤紅,宛若行尸走肉。
「姐姐。」他聲音嘶啞地喊了我一聲,眼淚便落了下來,「你、你不原諒我沒關系,只要你平安活著就行。」
他跪在我床邊,握住我的手,「我錯了。如果重來一次,我一定把什麼都告訴你,無論生死都和你一起面對。」
「姐姐,你別死,求你了。」
我像小時候那樣,摸了摸他的頭。
「姐姐不死,也不恨你了。」
「阿戎,放下過去好好生活吧。
」我又捏了捏他的臉,「我們在各自的生活中,都好好的。」
他埋首在我掌心,哭得不能自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