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爹和婆母,通過李媒婆打探了解,覺得我心地善良,勤快踏實,是一個好姑娘。
他們真心喜歡我這個新婦。
此事明了,我也真正地安了心。
婆母給我盛一大碗雞湯,讓我喝了暖暖身子,之后就帶我去屋里見我夫君。
夫家正南是一處主屋,帶著中堂。
西、南有兩處單獨的屋子。
一間是已經出嫁的大姑姐曾經的閨房。
另一間就是我夫君的起居室。
辰時方過。
婆母敲了敲門,就推門進去。
冬日上午的陽臺,攜著一絲凜意,我抬眸望去,只見左側窗臺前的桌前,坐著一位藍衣青年,形態消瘦,手里拿著一卷書。
聽到我們走進來的動靜,他連忙放下書,抬眸相望。
他身子不好,屋里燒著壁爐。
壁爐的光,清晰地映著他瘦削的臉,肌膚雪白,透出幾分病態,眼窩深陷,卻長眉入鬢,鼻若懸梁,五官立體英氣。
小時候,我只跟著大哥二哥去過一陣子私塾,肚子里的點墨,根本不足以形容他給我的感覺。
如真要說,那大概是他的身上……透出一種有著破碎感的美?
俊美得不真實,仿佛一碰易碎。
「你們倆聊聊。」婆母將端著的那碗藥汁交給我,轉身就出去了。
「我……」
5
我端著藥,心里緊張,在原地僵占著,后退不是,前進也不是……
「娘子?」
「啊……哦,哦,是!」我緊張地吞了一口口水,端著藥碗的手,輕顫了顫,終于鼓起勇氣,看向他,「夫君,我、我……」
「娘不是讓你端藥過來嗎?」他眉目溫和,語氣輕緩,嗓音柔潤磁性,「直接端過來吧。」
活了十五年,還不曾有男子如此溫柔地同我說過話……
「嗯。」我低著頭,端著藥,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走向他。
「夫君……趁熱喝藥。」我將藥碗輕輕地放在桌子一側。
「等等。」
我要收回手時,他伸出手,握住了我的手!
「我……」我心下一緊!
正想跟他說,我斷掌的事,公婆已經知曉……
「你這手上,怎麼長這麼多凍瘡?」
我一怔。
從我記事起,我每天從早到晚地干活,早起淘水做飯,洗衣,打水喂豬……全都是冷水,所以,每年冬天,手上都長凍瘡。
從肌膚到骨子,再到心里的冷,我都受過。
從來無人問候關心一句。
夫君……是這第一人。
「我……我沒事。」我收回手,笑著說道,「年年如此,我習慣了。」
「你等我一會兒。」他蹙起劍眉,伸手往他坐著的椅子一個翹著的手柄狀的東西一轉,那張椅子就自動往后一退,再一轉,椅子就自動慢慢地往前滾動輪子。
對,這是有兩個輪子,可以自動滾動的椅子!
沒見過世面的我,驚詫地瞪大雙眼,傻傻地看著……
我剛才還心里嘀咕著,聽聞夫君雙腿殘疾,怎麼又好好地坐在桌前看書?
我原以為是公婆抬著他坐過來的……
而夫君大約是看出我的驚詫,低笑一聲,說道:「我爹是有名的木匠,這滾椅就是他為我量身定制的。」
「哦……厲害,好厲害!」我連連點頭!
6
不只公爹厲害,我夫君也很厲害!
夫君十六歲考中秀才,是這十里八鄉出現過的最年輕的秀才!
只可惜,四年前他突患怪疾,雙腿不能走路了。
這是婆母給我盛雞湯喝時,告訴我的。
「過來。」此時,夫君從抽屜里取出一個白色的陶瓷瓶,轉著滾椅回到桌前,招呼我上前。
許是夫君長得俊俏,為人又溫和,我心里竟絲毫不懼他,依言湊上前。
他打開瓶蓋,露出淡藍色的膏狀東西,泛著淡淡香味。
「手給我。」
我緩緩地伸出雙手。
他握住我的手,溫柔又有力。
他的手,修長而骨節分明,十分悅目。
我的手,黝黑皺褶長滿凍瘡,不堪入目。
我頓覺羞恥,悄悄紅了臉。
他卻似無所覺,給我手上的凍瘡上藥,又搽了一些,輕輕地往我的臉頰上抹開。
那藥,涼絲絲的,搽抹在傷口上,有些許疼,只一會兒,疼痛就消失了。
夫君合上瓶蓋,說道:「這藥奇好,但你切記,這半日臉兒和手,切莫沾水。」
「嗯。」我看著他,說道,「我拿去放就好,夫君你……你快些喝藥,藥涼了會苦的。」
他點點頭,將藥瓶遞給了我:「多謝娘子提醒。」
「……」
明明是給我搽藥才耽誤喝藥的,不是嗎?
「不、不用謝的……」
7
夫君喝完藥,我收拾藥碗出去,卻看到公婆就站在門外邊,神色有些緊張地等著。
「四丫,你覺得如何?」婆母見我走出來,連忙上前。
「啊?」我有些不解。
她一笑,低聲問道:「你覺得我家文宇如何?」
先前,媒人就同我說過,夫君姓梁,名文宇,字青松。
「挺好的……」我低下頭,雙頰的微熱,心跳有些快。
窮盡我畢生所學,說道:「夫君他……面如冠玉,氣質如松,俊俏溫雅!」
「好,好!」婆母笑著拉過我的手,又長嘆一聲道,「只可惜文宇他現在有病在身,往后也不知會如何?勞你費心伺候了……」
我輕輕頷首:「嫁雞隨雞,嫁狗隨狗。我既已是梁家婦,當然要與夫君相濡以沫,同甘共苦!」
我小心翼翼地回答,盡量不顯得自己太愚笨。
「聽你說話,像是讀過書的?」果然,婆母問道。
我點頭:「粗識幾個大字。」
「你若是喜歡讀書習字,以后就讓文宇教你。」婆母輕輕拍了拍我的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