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當時只覺得這般的日子不過是尋常。
但是,那般的尋常,卻再也回不去了。
我想笑一下,卻覺得無比疲倦,倦的那顆數千次為他心動的心,都緩了下來。
「不用了,花期已過,杏花也敗了,去了也枉然。」
而這時,休眠已久的系統突然出聲——
「宿主你好,監測到任務已完成,你可隨時脫離。」
「脫離后,這具身體會如何?」
「原體死亡。」
聞言,我指尖輕顫。
裴懷仿佛察覺到了什麼,將我緊緊抱在了懷里。
「別離開我,裊裊,我愛你。」
我素來對裴懷都是心軟的,這次卻想看一看。
如果我死了——
裴懷會不會后悔今時今日,對我的背叛欺瞞。
11
再度上香山時,是在我懷胎六月時。
滿座神佛下,我顯得格外渺小。
我虔誠的跪在地上,磕了三個頭——
一為孩子,祝他此生喜樂安康。
二為沈家,祝家族昌盛欣欣向榮。
三為裴懷,祝他長命百歲,歲歲難忘我。
走到半道,天突然下起了暴雨,路更加滑,一行人便來到了香山閣避雨。
走到門前,我抬頭看——
「珍玉閣」
三字已不在。
只剩下冷冰冰的香山閣。
不過也不奇怪。
珍玉都已被裴懷另置安放,珍玉閣又有什麼存在的意義。
我站在廊前,抬眸看向院中央的桃樹。
第一次見時,它還沒有如今的綠葉繁茂。
突然,我目光鎖在一點紅——
是一個香包。
大概是走的匆忙,被遺漏了。
枝兒拿給我,我打開香包,里面有一張字條——
「愿君安康,妾與君長久。」
「同愿。」
上面的字娟秀,應是窈娘寫下,下面的字我很熟悉——
是裴懷。
我看了許久許久,才慢慢的放了回去,將香包給了枝兒。
「放好。」
這些都是將來要還給裴懷的。
裴懷啊。
裴懷啊。
原來真的有人可以對我這麼好的同時,盼著和別的女子長長久久。
這一刻,我眼睛酸的厲害。
卻再掉不下一滴淚了。
只輕輕的,輕輕的嘆了一口氣。
嘆世事無常。
嘆花開花落。
12
這場雨持續了很久,直至天色昏暗才稍稍停下片刻。
枝兒已經收拾好房間,打算在此休息一夜。
但我卻斷然拒絕。
裴懷和窈娘在此不知道翻云覆雨了多少次,我只要想到,我就惡心的干嘔。
「這地方,太臟了。」
枝兒心領意會,心疼的握住我冰涼的手。
枝兒讓人收拾好馬車,又點上爐子,生怕我凍著。
我靠在狐裘上,眼神愣愣地看著手上的詩經——
「士之耽兮,猶可說也。女之耽兮,不可說也。」
「及爾偕老,老使我怨。淇則有岸,隰則有泮。」
「總角之宴,言笑晏晏。信誓旦旦,不思其反。反是不思,亦已焉哉!」
我輕念出聲,一遍遍的讀。
直到滿臉淚水,再說不出話來。
我曾經真的,真的確定自己不會變成詩經中的悲情女子。
但終是難逃此劫。
我捂臉痛哭,將哭聲掩蓋在雨聲之下。
但我并不是為裴懷傷心。
我是為自己難過。
攜手走不下去,分開又舍不得,哭我進退兩難,哭我懦弱膽怯,哭我得到的愛轉瞬即逝。
而這時,馬突然驚叫了一聲,一道裹挾著風聲的利箭刺透了車窗。
與我不過咫尺。
枝兒臉色煞白,連忙扶著我下了馬車。
侍衛們也被突然出現的黑衣人一個個解決。
血腥味裹著雨腥味。
我下意識干嘔。
腳步慢了,利箭沖著我直直射了過來。
我雙腿一軟,下意識的閉上了眼。
「哧!」
利箭穿透了肉體。
鮮血濺到我臉上。
我睜眼看去,眼睛猛地一顫。
「裴懷······」
他努力勾出安撫的笑容,可下一秒便直挺挺的倒在了我懷里,鮮血從傷口爭先恐后的涌出。
直至他昏倒的最后一刻,他還在我耳畔低喃:
「別怕,裊裊······」
他讓我別怕,但我怕極了。
我怕他活著他繼續傷害我。
但我更怕他死了,我永遠虧欠他。
我恨他。
恨他明明不愛我了,還要做出這幅深情樣子,讓我一個人掙扎痛苦,反復的自我懷疑。
裴懷。
你為什麼要舍命救我。
我死了,你與她,你與你的孩子長長久久,不就好了嗎?
這不就是,你所愿嘛。
眼淚滑落,一滴滴落在他的肩頭。
「裴懷,我恨死你了。」
真的。
恨你。
13
利箭穿胸而過。
自然不是小傷。
反而在如今是極其兇險的。
裴老夫人匆匆趕到,見到裴懷渾身是血,急的眼前發黑,卻不忘斥責我不安于室,整天惦記著朝外跑。
我無心與她爭辯。
卻在抬頭時,看到了跟在她身后的一個女子。
趙窈。
她臉色發白,眼眶發紅,正不斷的抹著眼淚。
比我這個正房妻子還要憂心裴懷的安危。
她注意到我的眼神,下意識的縮了縮肩膀,仿佛我是洪濤猛獸。
裴夫人注意到這一點,連忙擋在她面前,生怕我傷了她分毫。
這是我婚后多年,都不曾得到過的待遇。
我大概是圣母心作祟,但我其實并不打算為難她。
這世間女子本就艱難,何必相互為難。
等安頓好裴懷,天已蒙蒙亮。
我只覺得小腹微微抽痛,大概是疲勞所致,喝了一碗安胎藥便打算睡一會。
而我沒想到,裴老夫人竟如此迫不及待。
等不到裴懷醒來,就要與我對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