霎時我不知該上前還是出門去尋郎中。
明明剛剛他拽著我的手還孔武有力,怎麼一下就不行了。
見我站在房中許久沒有吱聲,他悶哼一聲,翻身向床榻內,虛弱地咳起來。
我上前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背,「你怎麼了?舊傷復發?」
「舊傷新傷一起,我快疼死了,也沒人關心我。」
他依舊背對著我,臉埋在被子中,聲音悶悶的怪委屈。
我癱著臉,「好好說話。」
「有傷治傷,有病醫病。」
語罷,我轉身想去給他請個郎中,出征打戰怎麼可能不受傷。
可走了幾步沒走動,不知何時他轉身斜倚在床上,伸著手正拽著我衣袖。
「江桃桃,我們說說話吧。」
我走至房中的凳子上坐下,又隨手拿起桌上的茶壺倒了兩杯茶。
「你說,我聽著。」
他看了看我們之間的距離,似有不滿,拍了拍床榻邊,「你過來坐這邊,我現在很虛,沒力氣大聲說話。」
我猶疑一瞬,磨磨蹭蹭把凳子朝床挪近了些。
「說吧。」
他清了清嗓子,鄭重其事道:「我們是不是該完婚了。」
我嗆得一口茶水全噴他臉上,「你說的什麼玩意兒?!」
他面色不改,用手擦了擦,只是眼神游移到了別處。
「寧王已登基,沒幾日就要論功行賞,到時會給我們賜婚。」
我沉思片刻,「那是該選個好日子。」
我話音剛落,謝今宴就一把拽住我的手,語氣中盡是壓抑不住的激動。
「你也期待嫁給我?」
我扒開他的手,有些莫名其妙。
「什麼期待不期待,這不是之前商議好應對寧王的法子嗎?」
「結了親到時一年后我們再以感情不睦為由和離便是。
」
謝今宴聽我說完,低垂下眼睫,微微抿起唇,再看向我時眼中藏著濃郁的幽深。
他聲音有些啞,「你不愿與我在一起?」
我一臉茫然無措,「我何時說過要與你在一起?」
自我說出這句話后,謝今宴不管在府中見到我,還是同桌吃飯,都冷著一張臉。
夫人陪著傅大人住在更清幽些的偏院。
有時我也會好奇這世間的情情愛愛,到底是個什麼滋味兒。
比如看到夫人和傅大人在一起時。
夫人就好像傅大人的靈丹妙藥,有了她,形容枯槁的傅大人沒幾日便充盈了起來。
連前來為他診脈的郎中都直呼怪哉。
要說,我現在已經如此有錢,還有什麼煩惱嗎?
有的。
夫人和傅大人比從前更黏對方,讓我連跟夫人同床共枕一夜都不行。
而且傅大人那麼慘,再去與他搶夫人,我也有些過意不去。
要說府中有比我更郁悶的人嗎?
有的。
謝今宴整日不知郁悶個什麼勁,陰陰沉沉的,總垮著張臉,還總在我眼前晃悠,我連眼不見心不煩都做不到。
我忍無可忍,「你一天天一副我欠了你銀子似的,到底有什麼事兒?」
他冷哼一聲,「可不就欠了我銀子。」
我詫異道:「只有我給你銀子的份兒,我何時欠過你銀子。」
他張了張口,到嘴的話又咽了回去,起身,甩袖,邁著大步離開。
我百思不得其解,想了半天,突然想到,他說的不會是以前我每年收到的一包袱銀子吧。
23
這日,圣上賜婚的旨意來了。
我與謝今宴攜府中所有人一起跪地接旨。
一并送來的還有一塊匾額,上面寫著「天下第一富」
。
我撇了撇嘴,圣上也是個摳門的。
我捐了大半身家,就換來個破匾額。
不能吃不能用不能換銀子,還得要護著供著敬著。
這以后要是沒錢了,掛著被人看到得多可笑諷刺。
我將匾額送給了夫人,她曾說她要做最富有的絲綢商。
我的銀子便是她的銀子,今后多少間絲綢鋪子都隨她開。
夜里,謝今宴拿著藥膏敲開我的門。
我疑惑道:「作何不找小廝為你上藥?」
他默了默,「小廝外出替我辦事去了。」
我了然,拿起藥膏,讓他坐在凳子上。
桌上燭火搖曳,他褪去上衣,露出肩背。
由于常年從軍習武,他看起來肩寬窄腰,肌肉結實有力。
只是背上布滿大大小小的傷痕,從肩上起始斜跨整個背部深入脊骨那條最顯眼刺目。
舊痕已成肉色,新傷還有些潰爛。
傷得這般重也不見他提一句,只嬉皮笑臉,讓人以為他在裝可憐。
我沒好氣地摳了一大坨藥膏擦在他背上。
他悶哼出聲,似是被我弄疼了。
我有些不好意思,湊近吹了吹,只見他身體輕顫,好像更疼了。
我緊張道:「弄疼你了?」
他的聲音落寞又委屈,「我姐眼里只有姐夫,這個家中誰還會管我疼不疼。」
我沒好氣地捶了他一下。
「哪個男子漢大丈夫天天把自己疼掛嘴邊。」
知道他有傷在身,我下手不重,誰知他面色一變,手撫上心口,張嘴便噴出一口鮮血。
下一刻,人倒地不起。
我心下一慌,不會是打死他了吧?
……
「他內傷很重,要靜養調理。」郎中從藥箱中拿出幾味藥后便走了。
我愧疚得抬不起頭來。
真沒想到堂堂一個將軍能被我一拳打吐血。
謝今宴不知何時醒來,眼眸幽幽地盯著我,像頭狼盯上獵物,下一瞬一躍而起,叼到口中,拖回窩里慢條斯理撕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