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窗十年考取功名,一心為民,正待一展抱負。
卻因這賑災一事,成了唯一一個沒有貪污卻被推出抵罪之人。
而夫人的無妄之災更僅是因這皇帝出巡游玩,偶然一見,驚為天人。
皇帝念念不忘臣妻。戶部侍郎揣測上意,終于進獻這惡毒的陰招。
又有人背黑鍋,又能順理成章將傅謝氏納入后宮,一石二鳥。
得知此事后,我做了個寫著狗皇帝名諱的稻草人放在房中,日日捶打他,詛咒他。
傅大人是謝今宴親自攙扶進府的。
我等在門前,遠遠看到馬車駛近,猛地回身,同旁人急忙道:「開門,備酒,將艾草給我!」
馬車停穩,只見謝今宴從馬車中鉆出,面色沉重地看了我一眼,一躍而下。
我不明所以,傅大人出獄的大好日子,沉著臉作甚。
待這簾子掀開,他伸手小心翼翼扶出一人,我才知曉他為何這般。
我猶記得當年初次見到傅大人是何等驚艷。
青絲如墨,姿容絕滟,一襲月牙白錦袍,剎那間就吸住了眾人的目光。
那時的我年紀尚小,呆呆地躲在夫人身后,以為見到了天人。
「聽說我們家來了頭小黃牛,日日只會埋頭干活。」
傅大人俯身輕輕摸了摸我的頭,眸光溫柔。
可眼下之人,哪里還有半分當年的模樣。
那好看的眼眸深深凹陷,竟是沒了眼珠。
曾高高綰著的如墨長發,如今已是全白。
我驚得捂住了嘴,眼眶發熱。
世道待他不公!
皇帝老兒該死,戶部尚書該死,他們都該被千刀萬剮。
這麼好的人竟被他們折磨至此。
我不敢多言,趕忙拿起艾草沾了水給傅大人去去晦氣。
又同謝今宴一左一右扶著他跨過火盆。
本想問問傅大人想吃點什麼,吩咐人給他做。
哪知謝今宴一個眼神掃過來,微微搖了搖頭。
送傅大人回房歇下后,他拉著我走到花園中,良久才艱難開口:「姐夫如今口不能言,手不能寫。」
我不敢深想,傅大人遭受了什麼折磨才變成如今這個樣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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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今宴如今比我還忙,住同一府中,整日進進出出愣是沒見過一面。
我找了個細心又討喜的小廝照顧傅大人,又請來郎中為他調理身體。
郎中看后直搖頭,說他虧空太厲害,多活一年賺一年,然后開了些補藥。
又到一年春。
寧王向世人發布《討昏君趙如檄》,字字如刀,氣勢如虹。
檄文揭露了趙如登基以來所犯下的數十條罪行。
又指出他殘害先皇,篡改圣旨,皇位得來不正。
如今華京城內連街邊踢石子玩的孩童都能吟唱幾句罵趙如的段子。
謝今宴出征之前我去送了他。
他立于高馬之上,依舊是那一身銀色鎧甲,火紅披風在風中沙沙作響。
我仰頭問他:「你打算如何救夫人?」
他挑眉輕笑,「掀了這天下?」
我點點頭,那便掀了這天下。
他走后,寧王又一次宣我入宮。
不為別的,想讓我作表率捐獻糧草和身家。
我聽完后不作遲疑,雙手抱拳作揖,「能為殿下分憂是民女之幸。」
出征打戰,朝廷強壓富商捐糧捐銀是常有之事,無非是我主動獻上還是被迫搜刮家財的區別。
既然無論怎麼樣我都得交出家財,那還不如主動些,賣他個面子。
何況為著夫人和謝今宴,我心甘情愿。
出宮后我立即找來小耗子和楚大壯,讓他們去南邊調配米糧。他二人一路跟我到今天,早已是我的左膀右臂。
楚大壯驚訝道:「老……大,要……那麼多米作甚?」
我沒好氣道:「喂豬行不行!」
……
永元四十年,寧洲都城破,將領謝今宴直取趙如的首級祭奠英魂。
永元改年號為建元。
三月春風和煦。
再與夫人相見,恍如隔世。
她一身白裙,遙遙向我走來。
我看不真切,眼前越來越模糊,一切好像發生在夢中。
直到,「桃桃,這些年,苦了你了。」
我奔過去跪在夫人跟前,抱著她大腿痛哭出聲。
好似將這些年受過的委屈一并哭訴給夫人聽。
夫人蹲下,將我攬進懷里,輕輕拍著我的背。
「夫人,你不知我有多想你。」
我哭得止不住抽噎,好半天才說完整這句話。
夫人一開口,也是泣不成聲。
我才發現,她哭得比我還厲害,我用手笨拙地給她擦拭淚水。
她的眼尾多了幾道紋,拉著她的手時我才發現她手腕內側有一道道傷痕。
我心中大慟。
我天上地下最好的夫人,她差點沒熬過這道坎。
幸好,幸好,我們都活著,都活著等到了對方。
我們就這樣抱著哭了許久,直到某個討厭鬼一把將我拉起來。
「我姐要去看姐夫了,你別耽誤她。」
我這才想起來,夫人和傅大人也十幾年未見。
我趕忙扶夫人起身,抹了抹眼淚,咧開嘴,「夫人,我帶你去見傅大人。」
還沒轉身,謝今宴就拉了一個小廝過來,「姐,他帶你去。」
然后大力一拉,把我拉到了他的房內。
22
我以為他有什麼關于糧草的大事要商議,結果一進到房中,他就直挺挺倒在了床榻上。
整個人像是暈了過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