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見到是一個月后,寧王進城,他緊隨其后。
隔了幾日,寧王宣我入宮,他騎著馬,一路陪護在我的馬車外。
這幾年我性子沉穩了些,雖心中不安,面上卻依舊一派沉靜。
入宮后,我與他肩并肩并行在這高墻之內。
我感慨萬分,這宮墻這青石板,應也是夫人看過走過的吧。
沒想到有朝一日我也能入這高墻,更沒想到夫人卻已不在這高墻內。
我正神游中,冷不丁被他一句話嚇到花容失色。
他說:「寧王有意納你為妃。」
聲音清冷至極,仿佛說出口的話只是今日下雨了。
我氣結,這麼重要的消息,他居然等我們走到殿門前才說。
我可記得八年前他說過要報救命之恩,就是這樣報恩的嗎?!
他身姿挺拔,脊背繃得筆直,眼睛依舊直視前方。
「若你不愿,我有個法子。」
我壓低聲音,急急道:「快說!這都要到大殿了。」
「就說我們二人青梅竹馬,早已私訂終身。」說著他低頭看向我,深沉眼眸中有隱約而細碎的光。
我以為他開玩笑,可他面無表情,竟是透著一股認真。
我心下一慌,一腳跨過了大殿門檻。
寧王看起來三四十有余,長相雖不及謝今宴,氣質卻極為出眾。
坐在那高位上,隱隱已有帝王之相。
「我讓今宴尋了你來,就是為了見見能想出用糞水守城的奇女子。」
我跪在內殿,低垂著眼眸不敢接話。
「聽聞你以倒夜香起家,還是個糧倉遍布南北的巨富。」
「殿下,傳聞多有不實夸大。」
寧王起身走下高臺,彎下腰,伸出雙手,竟是要扶起我。
我大驚失色,連忙磕了個頭,一溜煙自己爬了起來。
他朗聲大笑,「有趣,有趣。」
「你說說這何處不實夸大了。」
我沉聲答道:「民女確實是倒夜香起家,可倒夜香能賺幾個銀子,折騰了幾年也就開了幾家糧米鋪子。」
謝今宴站在一旁,目不斜視,好似根本不在意我們的交談。
寧王負手望向窗外,良久才回身看著我說:「我有意納你為妃,你可愿意?」
我咯噔一聲跪下雙膝。
「寧王殿下天潢貴胄、玉葉金枝,小女只是一倒夜香的,萬萬不可玷污了殿下。」
寧王看著我,面上表情一點點沉了下去。
我心中一慌,想起了謝今宴的話,只想著先蒙混過關再說。
「小女與謝將軍少時青梅竹馬,早已私訂終身,兩心相許。」
這時,謝今宴終于不再裝死,從一旁走來在我身旁跪下,磕了一個頭。
「殿下,當初從塞外救您回來的路上,您曾問今宴有何心愿是否有心儀的姑娘,說要給我賜婚。」
說著他看向我,抓起我的手十指緊扣。
拉著我便一起磕頭。
「這位便是我心儀的姑娘,求殿下賜婚,了了今宴的心愿。」
我還是跪伏的姿勢,微微偏過頭瞪他,怎麼還成了賜婚了。
他也斜眼看向我,一副有本事你就拒絕的樣子。
寧王不動聲色,也沒說什麼就讓我們先回了。
走出殿時我才發現自己后背微微濕了些。
一出宮門,我沒忍住,一腳踹向謝今宴,「賜婚?」
他挑了挑眉,「我用當初的救命之恩挾制他賜婚他才作罷,不然你以為他會善罷甘休?」
我沉默了。
「可我既不美,家族也無權勢。他娶我作甚?」
他嘴角勾起,眼中卻泛起冷意。
「不就是看上了你背后的財富,你以為他不知道你在南北囤積了多少糧米?」
「寧王要奪天下,軍馬要糧草,行軍要銀子。」
「你在他眼中就是個經商奇才,他怎麼舍得不把你納入麾下。」
我遲疑道:「納入麾下?納我為妾就算是納入麾下?就不能堂堂正正請我做幕僚?」
謝今宴低頭笑了笑,「在世人眼中,女子總有一天會嫁人,只要嫁了人,這財富也隨之并入夫家。」
「他要是納你為妃,用自己妃子的銀子誰也不敢指摘,可若有一日你嫁了人,他再想伸手染指這糧米,可就要承受罵名了。」
「寧王愛惜羽毛,與他名聲有礙之事,想來不會輕舉妄動。」
朝堂斗爭詭秘,人心難料。
不知不覺我們走到了我府中,他竟也大搖大擺跟著一起進入院中。
「你來做什麼?」
他輕撫胸口,作痛心狀,「我為你不惜得罪寧王,你卻利用完我就要趕我走嗎?」
好吧,看走眼了,還以為這廝成熟穩重了些,原來皮底下還是這潑皮猴樣。
這日之后他僅背了一個包袱,一桿長槍大剌剌地搬入了府。
美其名曰:「做戲要做全套。」
20
再見傅大人是一個午后。
謝今宴求了寧王重審貪墨賑銀一案。
一個月后結果公之于眾,天下嘩然。
當年朝廷撥下賑銀百萬余兩,各級大臣官官勾結,大小官吏雁過拔毛,不管賑銀還是賑糧都要插手,從中撈取好處。
層層盤剝下來,到災民手中所剩無幾。
最離譜的是,此事,當今圣上不僅知曉,還貪了其中大頭。
圣上驕奢淫逸,好大喜功。打著賑災恤民的名義,妄圖讓子民對他感恩戴德,又不愿將銀子花費在災民身上。
于是和戶部侍郎想出了這陰損招。
而傅大人,吃百家飯長大的寒門孤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