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
「這大夫人也沒那麼討厭了,雖然也還是臭著張臉,好歹吃穿用度都沒克扣你娘我。」
「偶爾還會溫上一壺酒,拉上我一起罵你爹。」
「阿娘這輩子也沒別的念想,就盼著你能好好地就行。」
阿娘生出了些白發,笑起來眼尾有一道道細密的褶子。
我問阿娘,人沒了奔頭咋辦?
阿娘曬著衣服,拍打著衣服上的褶皺,毫不在意道:「你這孩子就是書讀多了才會多想。」
「人活著就為那碎銀幾兩,吃口好飯,喝口好酒。」
「別一天天地瞎想。活著就是奔頭。」
我在家中住了幾日養病,來時一個包袱,走時懷揣著三個,其中一個竟還有大夫人給的一包糕點。
太陽簡直打西邊出來了。
回到村里,好多叔伯嬸娘等在我院門口,我一拍腦袋才想起來,竟是忘了給他們結月錢。
看著排著長隊等結錢的叔伯嬸娘。
我心中又漸漸升騰起了干勁。
宮墻再高又如何,我娘和大夫人死敵都能化干戈為玉帛,說不定哪日我成了巨富連皇帝都要讓著我三分。
只要她活著,活著便有盼頭。
她活著就是我的奔頭。
阿娘說得對,做好眼前之事,一步一步向前,始終向前。
18
永元三十年。
北邊蠻族狄歷數次來犯,當今圣上軟弱,求和賠償歲幣。
我將夜香大業拓展到了南邊,開啟商船運糞先例,此后數條糞船穿梭于南北運河中。
永元三十四年。
我將主意打到了軍馬糞上,大慶戰馬百萬,官馬苑的馬糞堆積如山,我花費巨資上下打點馬政司的官員,每年獲利十萬緡。
同年,我阿娘催婚,拒之。
永元三十六年。
北方旱,糧食短缺,我將南方糧運至北方,由此廣開糧米鋪。
阿娘再次催婚,拒之。
永元三十八年。
初試海運,買絲綢、茶葉換回珍珠、瑪瑙,賺得巨額差價。
……
幾年經商,回憶起來,竟是第一桶金賺得最為艱辛。
有了錢,錢再生錢便順理成章了許多。
這幾年我再也沒見到過夫人,也沒見到過謝小寶。
只是蹊蹺的是,每年我都會收到一包袱銀子。
就一覺醒來在枕頭邊那種,包袱里還會夾著一張紙條:「安好,勿念。」
一看就是謝小少爺的筆跡,雖凌亂卻遒勁有力。
這人好生奇怪,我何時念想過他。
只是不知為何他匆匆來也不與我見上一面,好叫我問問夫人怎樣了。
我早已沒住在流民村,帶著大家伙搬到了城內。
邊關戰事吃緊,華京依舊繁華一片太平。
只是朝廷為這歲幣,連年搜刮底層百姓和商人等,人人苦不堪言。
蠻族狄歷兵分兩路,一路主攻正面,一路揮師南下,直逼華京。
本以為賠償歲幣已是皇帝老兒能做的最軟弱之事,沒想到他還能讓人大開眼界,竟是棄城遷都了。
守城將士只剩下寥寥數千人。
城內剩下的全是手無寸鐵的百姓。一時間哭號遍地。
守城將士年歲不大,望著身后老的老,小的小,咬咬牙又挺了上去。
為達奇襲之效,狄歷蠻族抵至華京只余萬人,可各個驍勇善戰,不是我等能抵擋得住的。
第一日,守城將士用石頭往城門下砸,阻止敵軍爬梯,不日石頭消耗殆盡。
第二日,我吩咐小耗子讓底下伙計將收得的夜香桶收攏在城門,從各家籌得十幾口大鍋,現生火將糞水煮得滾燙。
又將糞桶搬至城門之上,傾瀉而下。
一時間城門外慘叫聲不絕于耳。
我站到城門上向下望去,大片敵軍趴在地上嘔吐,士氣低迷。
第三日,城內糞便被清空,眾人凄凄慘慘、惶恐不安。
原以為,所有招數使完后,我們只能死于敵軍的砍刀之下。
可第三日晚上,城外傳來了廝殺聲。
我站起身遠望,一小隊人馬從遠處一路殺過來,像一把尖刀刺破了敵軍陣營。
不多時,后方又趕到一隊人馬,兩隊合力包抄,一夜廝殺,終將敵軍盡數斬殺于城門外。
城門打開時,天色微亮,一伙人馬一擁而入,除了血腥味就是臭味。
城中百姓夾道歡迎,人人臉上皆是劫后余生的欣喜。
為首之人穿著銀色鎧甲,騎在高高的馬背上,單手拉著韁繩,另一手握持滴血的銀槍。
一旁侍從舉著火把,火光搖曳中,他一半臉陷入陰影,另一半臉叫我看了個清楚。
這人劍眉英挺,薄唇微抿,下頜冷峻,眉毛處傷疤更添了幾分狠厲。
他環顧四周,緩緩沉聲道:「本將謝金宴,奉寧王殿下之命救人,大家可以安心了。」
我怔怔地望著他,不知何時,那雙幽深的眸子也靜靜地回看我。
四目相對,我許久才回過神。
這謝小寶,不對,如今是謝今宴,變化也太大了。
19
華京城又恢復了往昔的繁華。
只是如今當權者從當今圣上,變成了謝大將軍。
八年前他走的時候身上尚有幾分桀驁的少年氣息,如今回來,容貌愈冷,周身平添了鐵血之氣。
那日遠遠在人群中見了一面后,他便騎馬入了宮。
我又陷入了各種決策繁忙中,生意做大了,下面要養的人也多了,無暇多想其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