讓我交錢不可能,給他一瓢糞倒是可以考慮考慮。
我態度強硬,本以為他們討不著好會就此收手。
誰料,第二日幾人直接動手將我伙計收集好的夜香全奪走。
我氣得牙癢癢。
奪我錢財,等于謀害我命。
于是在他們連搶了幾日后,我一瓢糞扣在了這大高個身上。
為此,我悔恨不已。
因為,這一瓢引發了慘無人道的巷道糞戰。
到最后,甚至分不清誰是他的人,誰是我的人。
所有人都烏漆墨黑。
憤怒讓我們一邊嘔吐一邊堅持。
最終我受不了了。
我拉開眾人,跳上板車,毅然決然舀起一瓢夜香。
「你是老大吧?別讓你弟兄跟著受累了,我們一瓢定勝負。」
他毫不示弱也抬起一瓢,「怎……麼個定法?」
我輕蔑一笑,把瓢靠近嘴,「誰敢喝下這一瓢,這華京夜香行當就歸誰管。」
大高個眼睛瞪得賊大,所有人震驚地看向我。
身后的小耗子弱弱地喊話:「我姐可厲害了,一口就能干完!」
我瞪了他一眼,不會說話可以閉嘴。
「怎麼樣?」我挑釁地晃了晃手中的瓢。
「誰……怕誰?」
我們盯著對方,一點點靠近嘴邊。
旁邊人陸續發出嘔吐聲。
心里越來越焦灼,他怎麼還不停,我屏住呼吸,可靠得太近味道實在擋不住。
在我幾乎要放棄的時候。
「算……了,我沒你……不要臉。」
那夜,我一戰成名。
多年后,坊間依舊流傳著一個奇女子。
夜香娘子人狠話不多,惹急了她拉你一起喝夜香。
15
一身臟污回到家中,自然又受到了少爺一頓咆哮。
他和夫人一樣最喜潔凈,平時一日恨不得凈手八百遍。
我灰溜溜走到院中,打出井水洗頭。
夜間的井水又冰又涼,我一邊打哆嗦一邊用木瓢盛水。
「你是傻子嗎?大晚上用冷水洗頭。」
不知何時少爺拄著木棍一瘸一拐走了出來,嘴里吐出的話生硬得不帶一絲情緒。
他從灶間抬出一大盆熱水,沒了拐杖走起路來更慢了。
袖子擼起來,露出結實光潔的手臂。
我蹲在地上低著頭,他從我手中拿過木瓢,用冷水兌進熱水盆中,一勺一勺舀出為我沖洗發絲。
我驚得差點一頭栽進水盆子里。
甕聲甕氣道:「少爺,怎敢叫你為我洗發!」
謝小寶手上動作不停,沒好氣道:「你連收夜香都敢,還有何不敢。」
「我看你就是這世間最膽大妄為的女子。」
我訕笑了一聲,默默朝旁邊挪了兩步,生怕頭發上的味道熏到他。
誰知下一刻胳膊被一拉,我整個人竟是靠在了他身上。
明明都淪落到睡茅草屋了,可他身上還透著一股清香。
謝小寶不自在地咳了一聲,用手去抓順我的頭發。
后來整整燒了兩鍋水才將身上洗凈。
我后知后覺發現,這少爺的潔癖是不是好了?早前被張寡婦摸了下手都要擦拭半天。
現在居然能觸碰我那麼臟的頭發。
怪哉。
我的夜香大業進行得如火如荼。
村里的村民也一同加入為我制作糞餅。
華京下轄二十縣,我花了月余才跑完所有地方,每個村縣都指派一人來我這收糞餅回去賣。
相當于,每日夜香郎收好送到我村中,我帶人腐熟,隨后又賣給各鄉縣前來買餅的老鄉。
賺個中間差價,一來二去,一個月就賣了一百余兩。
除去給村民的手工費,剩余八十余兩。
五百兩指日可待。
只是這鄰縣田地有限,一年三季,糞餅的需求總是會減少,我把目光放向了更遠的地方。
夫人曾給我講過,南邊富饒多產糧。產糧多意味著對糞餅的需求大。
于是我推著少爺一同前往運河邊,準備相看一條船運糞餅。
恰逢圣上出行南下,我們便站在了街邊看熱鬧。
圣上出行陣仗自是極大,大駕車輅三十六乘,隨行隊伍龐大。
傳聞當今圣上本是最不被看好的皇子,用了些手段才得以登基。
也有人說他整日只知享樂,不勤于政務,不管民間怨聲載道。
車輦越來越近。
一陣風吹拂起紗簾,紗簾落下前的一瞬,我看到我日思夜想的夫人,穿著華麗的金絲紗裙坐在圣上身邊。
頭戴鎏金銀花步搖的夫人褪去仙人之姿,多了幾分塵世的艷麗。
短短一瞬,足以看清她木然的臉,如死水一潭的眼神。
我緊緊捂住了嘴,生怕驚呼出聲。
少爺顯然也看到了,他眼中寒意迸發,抓著扶邊的手用力到發白,只聽「啪」的一聲,板車的扶邊硬生生被他掰下一塊木頭。
待隊伍漸漸消失在街角。
我喃喃開口道:「少爺,五百兩怕是沒用了……」
16
本以為被關在死牢中的夫人,竟被困在了這皇帝老兒的后宮。
堂堂帝王,竟然強占臣子之妻。
想來傅大人這貪墨之罪也是這皇帝老兒的手筆了。
夫人最是向往鳥兒魚兒一般的自由自在,如今被當成金絲雀一般被困在那,約莫比殺了她更叫她難受。
回家一路,我們各自沉默著。
進屋后,我問道:「傅大人該怎麼辦?」
燭光下,少爺半邊臉在陰影中,看不真切。